没有幻肢痛,没有看着自己残缺的空落,没有无法自如行走的悲痛,因为她现在是池迟,不是池秀兰。
池秀兰的人生并没有在那场车祸里结束,哪怕没有了腿,她还是要继续往前走,不停地往前走。
……
“你们要是没什么问题了,就可以走啦,我这里也不管宵夜的。”
打了一个哈欠,顾惜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的蛇又一头撞在了墙上瞬间变成了色彩斑斓的碎块。
走?当然不能走,一会儿池迟要过来呢,虽然明天的娱乐头条内容可写的太多了,但是谁都不会嫌热闹小不是么?
顾惜当然知道这些人现在在想什么,好在她已经不在乎了,只要别因为自己这些脏事儿让池迟被污了名声,别的都好说。
话说回来,池迟自己本身就行的端坐得正——这也是自己最欣赏她的那一点了。
不对,其实,还有很多很多点。
“顾惜,你都不会后悔么?”
有个记者问了这样的一个问题,刚刚他们一直想跟顾惜要各种她和韩柯之间的细节,仿佛韩柯这个人的存在才是顾惜最大的意义,他们好奇顾惜为什么要跟韩柯,为什么要现在要揭开,也好奇顾惜是怎么跟他相处的……这些问题里,顾惜都不是单独的存在,而是“属于韩柯的女人”。
现在的这个问题,终于归到了顾惜自己的身上。
“如果说,当初跟韩柯,我后悔。”
红色的小蛇短短的,在地图上跑着,小心躲避着,她的身边有很多别的小蛇,也有可怕的长蛇,这些都会让它瞬间破碎。
“越来越后悔,因为我的人生被一块垃圾覆盖着,我把这块垃圾看成了自己的标签……于是我就成了个被标注了垃圾的……垃圾。”
小蛇又死了,顾惜不慌不忙地摁下了重来。
记者们拍都拍够了,只能傻乎乎地看着她蹩手蹩脚地玩游戏。
……
“没有了左腿,还伤到了内脏,那个女人能再次站起来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多之后了。为了能让她能调养好身体,她的侄子花了大钱把她送到了国外,有花园洋房有私人医生,还有一个全新的,让她能够忘记悲伤的环境。
在这个环境里,她开始学习外语,开始系统地学习建筑学知识,开始看外国的电影、话剧……很遗憾,那些作品里,需要一个坐轮椅中年妇女角色的,百中无一。”
在电影中,有很多的特型演员,有人专门演巨人,有人专门演侏儒,有人专门演男扮女装的丑角,还有人专门演某个类型的固定角色,却没有人需要一个残疾人去专门扮演残疾人。
拿着放大镜找遍了所有的报纸招聘信息,池秀兰还自嘲过自己:“明明是残疾还以为自己能特型,也不想想真的有人愿意看你的断腿啊。”
“就在那个时候,这个女人意识到,她如果想要演戏,只能自己掏钱组织人手让自己来演。她还是决定在异国组建自己的剧团,因为她想表演,这个筹备的过程,又是很久……
久到在国内的所有人都已经认为她放弃了自己的梦想,谁也没想到,她已经有了一个还算可靠的团队,甚至有了一个即将公演的话剧。”
一年的时间打磨剧本,半年的时间认真排演,她可能这一辈子都没在什么事情上付出这么大的专注和热情,一股火还是从她的心里往外烧,噼里啪啦,让她的灵魂都疼了,那是一种梦想即将实现的痛苦,那是一种……让她觉得自己疯狂又安心的感觉。
疯狂与安心放在一起,就像是面对着朝阳玩蹦极,哪怕脚下明明是万丈悬崖,可是向前一小小的一步,你就以为自己会跃入永恒的光辉里。
“……在还有几天公映的时候,她接到了国内打来的电话,她正值壮年的侄子,要死了。那年她六十岁,选择留在国外就能有一场属于自己的话剧,回到国内就要担起所有的担子,毕竟她的侄孙子才十几岁,根本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扛下她侄子的毕生心血——一个几千人要在里面混饭吃的建筑集团。
她回国了,她侄子死了,那个她一直渴盼的话剧,成了她再不提起的秘密。”
时光的残忍和可爱之处,就是当你回首往事的时候,你会发现一切都被改变了,那个你以为会永远存在的状态其实并没有坚持多久,变得更好或者更坏,都在一次次不经意的碰撞和选择中。
于是,十六岁时第一瞪大眼睛看演戏的女孩儿成了一个叱咤风云的女企业家,唯一不变的,就是十六岁那年被点燃的梦想之火,一直不曾熄灭。
……
“顾惜,现在在做什么?”
“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