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蜜事(235)

向来俩人私下要说些什么话儿,郭嘉都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所以文贞将裙子微提,一路小跑着,就循着郭嘉的步子而去了。

面前那高大的男人,就连背影都敛着一股子的刻板和冷漠,就在走廊尽头时忽而折首,道:“皇上今夜还要赐婚吧?”

说着,他于怀中掏出只香囊来,抓过文贞的手,递到她手上,再将她的手压合,道:“徜若他果真再度指婚,我会当着诸人的面直接拒婚,这于你来说是件格外难堪的事情。所以,郡主,趁着此刻皇上心情好,下去跟他说一声,就说你不想嫁给郭某,让他打消了赐婚的心思,可否?”

这香囊,也是文贞亲自绣了,然后悄悄放在郭嘉位于青睐殿的床上的。

“可是这苏合香你不喜欢?”文贞问道。

郭嘉断然摇头:“郡主,郭某是乡里人出身,没有带香的习惯,收回去。”

确实,郭六畜从不带香,比之长安那些风流俊雅,香囊满身的仕宦子弟们,他这个乡里孩子又呆板,又无趣,但这样也好,他不受她的香囊,也就不会受别的女子的香囊,比如那些秦楼楚馆里的女子们,带着脂粉香的劣质香囊。

他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但那种品德,到李昙年那儿就荡然无存了。

文贞转手一砸,又把香囊砸给了郭嘉,双手指着自己那双雾蒙蒙的眸子道:“侍郎大人,您一直知道的,天下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心思能逃过我这双眼睛,你可知道我从李昙年的眼睛里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郭嘉果然一凛。从在金城初见,一直追到长安,他太想知道夏晚真正想要什么了。

她为他受了那么多年的磨难,虽说不曾怪怨过他一句,但那些伤痕和痛苦是抹不去的,也正是因此,她虽欢欢喜喜,为了孩子,为了父亲而顽强的奔波着,但于她自己,郭嘉不知道给她什么,才能真正讨好她,补偿她,弥补她,因为他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她不爱您,甚至还厌恶您,当千帆过境,她只想躲您躲的远远儿的。”文贞道。

其实并不然,她看到的夏晚的内心,只是对于郭嘉无动于衷而已,但她不得不撒谎,若不撒谎,郭嘉对于夏晚的心就不会死。

因为这些年,她从来没有对郭嘉撒过谎,所以郭嘉真的就相信文贞的话了。

他似乎受了极大的打击,虽仍挺挺的站着,肩明显一垮,滞息良久,道:“那算不得什么,曾经我也极为厌恶她的。”

小时候,从捉弄她到无视她,年少青狂的郭嘉所干过的很多亏待夏晚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曾经那么卑微而绝望的爱着他的小夏晚,用尽了她一腔的热情,从此心如灰死,便厌恶他也是应该的。她曾用过多少耐心来磨他的心,郭嘉觉得自己也可以付出同样多的。

文贞随即捂着脸哭了起来,堵在走廊上,堵着郭嘉的去路,跺着脚扭着肩,不肯叫他离开。

“郭嘉。”身后忽而柔柔一声唤,吓的郭嘉头皮一麻,几乎跳起来。

夏晚还穿着公主的礼服,十二钗树的金玉花钿贴满了鬓额,端端正正,就站在走廊的尽头。她是从自己寝室那一侧的楼梯上来的,手里还拿压花油纸着两只桂花糖蒸的栗粉糕,大约是来找孩子的。

“把这两只糕给孩子吃,然后就抽个空儿让他们回家去。”将糕递给郭嘉,夏晚吩咐道。

她轻扫了一眼正在哭的文贞,十几岁的,眼里只有爱和被爱的小姑娘,因为生在这皇家锦绣云堆之中,不知道世道艰难,以为爱就是人生的全部。

夏晚也曾那样疯狂过,比文贞还疯狂,对那个男人付出了一切,最后跳入黄河,一切才戛然而止。

她理了理裙踞,转身便走。

郭嘉捧着两块糕,追到楼梯处才将夏晚拦住。

“晚晚。”

“郭侍郎,您该叫我公主,晨曦公主。”夏晚其实心里并没有气,但还是装做很生气的样子。

郭嘉向来在皇帝跟前能言善变,学狗学猫都不在话下,唯独到了夏晚面前,张嘴便结舌:“晚晚,你得信我一回,那赐婚是绝不可能成的,我上楼也只是看甜瓜而已,跟文贞郡主只是巧遇,巧遇而已,真的。”

夏晚就像看偶尔跟自己撒一回谎的小甜瓜一样,笑眯眯道:“拿糕去给孩子吃,完了就把他带出去。”

郭嘉捧着两块糕,隔着一梯的台阶,与夏晚平眉而视,未语脸先红,憋了半晌问出一句来:“那你今夜会开窗子吗?”

自重逢以来,夏晚还是头一回,站在一个妇人的角度去认真打量郭嘉。他脸略有狭长,但并不过分,修眉,略深的眼,白白净净,从两颊到脖根都泛着潮红,跟小甜瓜生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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