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乃伊(121)

此后整整一个多小时,我带着这种情绪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连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都懒得去思考。直到最后用所剩不多的体力爬上了一座立交桥,站在桥上对着周围那些林立着的大厦发着呆时,忽然听见斐特拉曼走到我身后,对我道:

“累的话,不如找个地方睡一觉。”

我回头朝他看了一眼。

短短一天时间,他脸上的皮肤又恢复了不少,原先围绕在眼睛和额头上的死皮几乎已经看不清了,所剩下的那些也被隐藏在了浓密的头发里,那把漂亮的头发在雨水里像镀了层釉的瓷,灯光下闪着柔软的光。

“找地方睡觉,找什么地方?”抱着手臂我问他。

他朝桥下花坛里指了指:“哪里都可以。”

“神经。”问一个几千年前的木乃伊找什么地方睡觉,或许本身就是种神经的行为,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两个字究竟是在骂谁。无奈之下转过身继续朝前走,继而发觉,一段时间没有走路后,两条腿有种生了锈似的酸沉,我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怎么了。”他又问我。

“累。”我老实回答。

“那跟我过来。”话音落,他掉头朝桥下走去。对此我本不想理会,可是脚步却管不住似的跟了过去,仿佛他的话和他的背影有某种令人顺从的能力。

“去哪儿?”跟到他身边时,我问他。

他扬起手朝前面指了指。

我抬头一看,马路对面不远处一栋金碧辉煌的大楼上洋洋洒洒几个华丽的、充满了诱惑的花体单词——Hilton hotel。

“希尔顿?你确定?”

“你不是要找地方睡觉么。”

“那是有钱人才能去睡觉的地方。”

“是么,我以为你很有钱。”

我愣了愣。

他这是在讽刺我么?我又朝他脸上看了一眼,他的神色一如既往如死尸般冰冷,看不出任何情绪。

“有钱人有时候也会碰到缺钱用的时候。”我回答。

“那就不要花钱。”

“不花钱怎么进去睡?”

“就说,你想睡。”

“神经。”

“你究竟要不要进去睡?”

“要。”

“那就跟我走。”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还想问个清楚,他已经径自朝马路对面走了过去,我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直到他身边,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令我下意识勾住了他的手臂。

这动作令他低头朝我看了一眼,我立刻松开手,后退,几乎同迎面而来的车撞到一起。

“会走路伐?!”汽车贴着我险险擦过的当口司机朝我咆哮了一句,我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喉咙。

而那男人转眼已经到了马路对面,安安静静看着我,像看着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于是我的嘴终于找到了适当的宣泄点。“你知道要看红灯吗?!会走路吗?!”指着边上的红绿灯我朝他咆哮。周围路人因此纷纷掉头看向我,这令我感觉自己更像个傻子。狼狈不堪累到极点的傻子。

而不知是不是我把这种想法表现在了自己的脸上,我看到那男人死尸般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笑,稍纵即逝。

“你笑什么?!”我恼羞成怒地再次咆哮。而他不再理会我,转身朝前面那栋井壁辉煌的大楼里走了过去,我没有任何犹豫地立刻跟了过去,因为我想看看他到底打算怎么做,才能不花一分钱住进这家昂贵无比的酒店。

他到底能怎么做。

☆、第六十章

每个需要经常出差的人大多有一处或者几处习惯性居住的酒店,希尔顿是我常年在外工作旅行时必住的酒店之一,有时候有种把它混淆成家的感觉。但自从这些天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再踏进这间酒店,却油然而生一种无法适应的局促感。

那些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和辉煌的水晶大吊灯,那些服务员笔挺的制服和脸上温文可亲的笑,甚至包括空气里那种几年几十年都不变的浓烈香水味,无一不令人感到刺眼。

当兜里只剩下不到三百块钱,汽车旅馆都成了一种奢侈,何况是希尔顿?

但最终还是跟着斐特拉曼站在了酒店的前台处,因为他说这地方他能让我想住就随便住。

和我正相反,这个来自三千多年前古埃及的男人并没有对周遭一切有任何不适感,他很自然地在门童的目送下走进希尔顿大堂,很自然地将沾满了水和泥浆的鞋子踩在大堂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很自然并且没有任何差错地走到前台这里,让人错觉他那多出来的三千年岁数,似乎并非是在他长眠中所增长的。

“两位入住么?”在盯着斐特拉曼那张脸看了足有十秒钟之久后,前台服务员用她柔得可以化成水的话音问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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