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的是,易登在英语里的意思就是伊甸园。
所以有那么一小会儿,我感觉易登和伊甸园之前是有某种联系的。同名可能是巧合,但两个长得几乎完全一样的人有着相同的名字,这就很难再说是某种巧合了。因此我想,他们会不会也许是祖孙俩?这么一来,似乎也就间接解释了为什么伊甸园会让我替他寻找斐特拉曼的坟墓,因为易登是由于参与挖掘了那座墓,所以导致的失踪。
但这念头没多久就被后来小钱的进一步说法给否定了。
他说易登没有婚姻史。
没有婚姻史,没有子女,哪怕领养的也没有。
既然这样,怎么会有孙子。
甚至这个人连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属都没有。小钱说,无论是学校资料还是博物馆的资料,易登的家庭成员一栏里始终是空白的,没有任何文件里提到过他的家人。易登是个孤儿,一个应该在很早的时候就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孤儿。
这样一来,显然两个人有血缘关系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那么伊甸园让我给他找斐特拉曼坟墓的动机,又成了一团似是而非的迷雾。或者也不排除存有另一种可能性,那种可能性在我脑子里逗留过短短一瞬,但很快被我自己否定。
那就是伊甸园这个人会不会同斐特拉曼一样,具有不死之身。
当时他和另一名法国人一起失踪之后,也许他确实是死了,之后,同斐特拉曼一样,他又被某种力量复活给复活,醒在了几十年后的现在。
但后来细想,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古埃及制造了那么多木乃伊,成功被复活的恐怕只有斐特拉曼一个。神不会这样无限度地让人为所欲为,不然,这地球只怕早就被无限复活的人给占满了,生育这项功能,于是也就成了多余。
车到长沙博物馆的时候天开始下起了雨,湿嗒嗒的让气温又下降了几度,下车的时候身上的疼痛又开始发作了起来,我嚼了几粒止痛片,勾着斐特拉曼的手腕朝大楼左手方向走了过去。
这地方一切都和我记忆当中没太大变化,所以虽然十多年没有来过,仍是很容易地找到了当年那扇父亲带我走过数次的小门。
门开右手就是一道狭窄的木楼梯,上世纪六十年代搭的,古朴厚重,踩上去一阵阵吱吱嘎嘎的响声,依稀能闻到一股特殊的纸张混合着防腐药水的味道,无比熟悉,熟悉得让人心里头隐隐有点发慌。
“找谁?”
刚上了两节楼梯,听见有人问我。
回头看原来是保安。
“我找王教授。”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眼,又朝我身边的斐特拉曼看了看。“王建清?”
“是的,王建清。”
“有访客单吗。”
“没有,他是我爸爸的同事。”
“你爸爸的同事?”他又仔细朝我看了一眼,目光有些犹疑。
我走下楼梯给他让出一条道:“不如你帮我先去问问他?就说艾清源的女儿来了,问问他有没有时间出来见个面。”
他点了下头,蹬蹬蹬几步上了楼,一边还朝下看了我几眼,好似我会趁机搞什么鬼。
我当作没看见,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搓了搓疼痛的身体,听见脚步声目光落到斐特拉曼身上,他在这间不大的房间里慢慢踱着步,一边看着墙上的馆所简介和照片。
“我爸爸以前在这里工作,小时候这里就像我半个家。”
“他做什么的,和你一样?”斐特拉曼似乎对那些青铜的器皿照片有点兴趣,站在镜框前细看着,一边问我。
“不是。”我笑笑。“他是保护这些东西的,我则是贩卖这些东西的。”
他回头朝我看了一眼:“没什么不同。”
“哦?”
“无论保护还是贩卖,你们都让它们离开了它们的主人。”
我怔了怔。
似乎很久以来我都快忘了这男人的本质存在,此时经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他也是件文物,因而,这种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似乎最有种难以言明的力度。
“但也正因为此,才让后来的人可以了解这些东西属于它们年代的那些历史。”想了想,我回答。
他嘴角牵了牵,一种不置可否的神情。“历史?已经过去的东西,何必再去牵挂。”
“你不是也在牵挂么,三千年前的那些是是非非,还有那些……”想说‘那些人’,但在看到他微变的神色后我迅速闭了嘴。
这种时候,我断不会去让我俩之间好容易建造起来的略微平和的局面被打破,无论如何,我们现在是系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对立对于谁来说都没有任何好处,他可能没有这点意识,我则必须用心维持,因为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