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三卷】(317)

手搭在膝头,臂上的血不停的滴下,一波一波的疼痛已经开始由肌肤渗透到骨髓,他却丝毫没有处理伤口的想法。方才那一瞬间,似乎只有自己的血才能粉碎这样的荒谬,他几乎是痛恨自己,如果是他欠了谁的情,为什么要用清儿的痛去还?

他抬手遮住眼睛,黑暗中却如此鲜明的浮现出一双清澈的眸子。她那样看着他,她在求他保护她的孩子,可他依旧做出了那个残忍的决定。

那双眼眸黑白分明,因有着剔骨割肉的痛楚而更加清晰,利如薄刃,竟让他想起来不知该如何面对。

二十年傲啸纵横,踌躇滋味,今宵始知。

他不由得紧紧握拳,伤口流血时带来那种尖锐的痛,倒叫人心里痛快些。这时他突然听到寝殿深处传来几不可闻地啜泣声,压在额头的手微微一松,他睁开眼睛细听,霍然回身,站起来快步便往寝殿中走去。

宫灯画影,层层帷幕深深。他赶到榻前,看到卿尘正蜷在丝光柔润的锦衾深处。她的手紧紧抓着被角,身子却微微颤抖,那压抑的哭泣声埋在极深处几乎就要听不清楚,却让他顿时心如刀绞。

“清儿……”卿尘听到声音迅速地将泪抹去,但看到夜天凌,她竟然向后躲去,避开了他。

夜天凌僵在那里,清冷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崩塌裂陷,直坠深渊,声音满是焦急:“清儿,你听我说。”

卿尘隐忍下去的泪水猛地又冲出眼眶,她神情有些迷乱,只是一双眼睛灼灼迫视着他,哑声质问:“你为什么不要他,他难道不是你的孩子吗?他已经七个月大了啊!他能活下来的,你为什么不要他?”

“我……”夜天凌伸出的手定在半空,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心疼地看着卿尘憔悴的模样,面带焦灼。可是面前那眼中的责问太锐太利,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无法和一个人的眼神对视,终于闭目扭头。

泪沿着凌乱的丝锦,洒了一身,失去了质问的目标,卿尘似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目光游离恍惚,无力地垂下。她漫无目的地转头,却猝然看到夜天凌垂在身旁的那只手臂满是鲜血,已然浸透了衣袖,滴滴落在榻前。

刹那间脑中一片空白,她骇然吃惊,颤声叫道:“四哥!”

夜天凌听到她的叫声,回头看到她起身向他伸出手,他几乎是立刻便抓住她带到了怀里。卿尘挣扎道:“你的手怎么了?”

夜天凌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一瞬也不肯放松。卿尘此时身子虚弱,自然拗不过他,触手处感觉到他血的温热,原本心里那种悲伤无由的全化做了慌乱,她不敢乱动,只好向外喊道:“来人!”

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夜天凌才被迫的放开了卿尘。张定水并没有离开凌王府,第一时间被请到了跟前。

侍女们已捧着清水药布等东西跪在榻前,卿尘看着夜天凌满手的血惊痛万分:“怎么会这样?你,你干什么去了?”她勉力撑着身子要看他的伤口,张定水上前道:“王妃,我来吧。”

夜天凌虽任卿尘离开了他的怀抱,却依然用另外一只手狠狠攥着她,分毫不松,在张定水替他处理伤口的时候薄唇抿成一刃,从侧面看去有些倔强的痕迹。伤口较浅的地方血迹已经有些干结,张定水将衣衫剪开,轻轻一动,他没防备,不禁微抽了口冷气。

卿尘眼见伤口极深,竟是新添的剑痕,一时心乱如麻,轻声问道:“很疼吗?”

夜天凌扭头看她,她脸上依稀仍见斑驳泪痕,黛眉轻颦,愁颜未泯,但眼底却全是他熟悉的关切与柔软。他摇头表示没事,凝视着她,居然缓缓而笑,那是从心里透出来的如释重负的笑,那样真实,那样愉悦,仿佛千里阳光下,冰莲绽放在雪峰之巅。

卿尘在此时已经知道了她刚才所询问的那个答案。他的一点伤,已能让她揪心忐忑,不需要再多的原因,他所做的一切只因他们已是彼此心头最柔软的那部分,人可以舍得了骨血,却如何剜得出自己的心?

服了几日张定水开出来的药,红尘劫的余毒尽清,但卿尘却因此元气大伤,时常觉得晕眩乏力,一日里倒有大半日靠在榻上阖目静养。

让碧瑶和白夫人她们十分不解的是,以往卿尘若是略有不适,夜天凌无论多忙总会抽空相陪,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却时常不在府中,现在更是一连几天都未曾回府。

卿尘对此并不多问,只是有一次在卫长征回来说殿下今晚耽搁在凤府后,她轻轻合上手中的书卷,看着天际浮云缥缈久久不语,随后召来吴未吩咐约束府中诸人,近日一律不准随意出府。而王府中除了之前的玄甲侍卫外,亦多添了许多冥衣楼的部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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