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三卷】(356)

卫宗平道:“入了年关,各部都忙,我也不得空闲啊!”

殷监正抬眼看看:“总比我们好,至少皇恩浩荡,卫家的族人门生都奉公廉洁。”

卫宗平终于从话中听出些不寻常的味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殷监正也不多说,就是一笑,“皇上对卫相的倚重人人都看在眼里,恭喜卫相。”

卫宗平直起身子:“你这是说我卫家奉他为主!”

殷监正道:“新主临朝,趋前侍奉,这也是明哲保身的上策。皇上六亲不认,连凤家都动到了,却唯独卫相府下安然无恙,可见圣眷优渥呢!”

“这……”卫宗平语塞。这次清查亏空的旨意一下,闹得满朝沸扬。那斯惟云奉旨办事,铁板样地连滴水都泼不进去,奏销的账目往他手中一过,立刻便知对错。按以往户部的惯例,只要私下打点好部费,差不多的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偏偏斯惟云软硬不吃,真金白银送到眼前,他在正考司官署前搭设高台,凡有贿赂便命人放到台上,下面列出何人何时所送,跟着便是此人亏空的数目详情,为此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亏空清查不到十日,便听说斯府失火,一座府宅毁了小半边,隔日斯惟云照常办事,面不改色。正考司的高台上除了那些重礼之外,跟着便多了些其他东西,有暗器,有刀剑,下面就写着何时何地所遇劫杀,平均下来,每隔三日高台之上必然多出新的东西,但斯惟云始终毫发无伤,出入从容,唯有中枢各处的亏空接连遭查,一连串的官吏身涉其中。

情况激烈可见一斑,但就是这样,卫家从族人到门生,不过隔靴搔痒地办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让卫宗平也很是意外,一面暗松了口气,一面却又费解,难道真如殷监正所说,圣眷优渥?

“皇上究竟是个什么心思,老夫也正琢磨不透。”

殷监正微微冷笑:“皇上的心思,想必卫相比谁都清楚,不过卫相可也别忘了,令郎还有几十万的亏空在这里。”

想起独子卫骞,卫宗平心里一阵发紧,白首丧子,哀莫之大,殷监正这话着实令人恼怒,当即便拉下脸来:“人都不在了,一了百了,提这些干什么?”

殷监正一点案上的诏令:“卫相难道没看见?皇上可是连死路都不给,人死了还有父母儿孙、子弟亲友,一样追讨。杀人不过点头地,这追债却追到阎王爷那里去,令郎安生得了吗?卫相当心还要死人还债!”

卫宗平怫然不悦:“老夫的事何用你来操心!”

且不说殷家和卫家本来也不算和睦,就为近来的事,殷监正认定卫家吃里扒外,比他更火大,当即一拱手:“既然如此,卫相请便吧!”

卫宗平也是火爆脾气,拂袖而起,怒道:“各走各路,告辞!”

门帘被一把掀起,“哐当”掷下来,连风带雪扑了半室,殷监正狠狠地将手中诏令一掷,起身向外喊道:“来人,备车!”

小雪未停,飘飘洒洒地打着旋落下。车马已经走了半天,殷监正心里的火气还没消,快到了湛王府,他随手一掀车帘,忽然喊了声:“停车!”

马车停在原地,前面一座青石拱桥上,有人站在高处。他下了车快步往桥上走去,到近前叫道:“王爷!”

那人回身,竟是夜天湛,散雪纷飞中他身披一件纯白色的鹤氅,发间玉带轻扬,俊逸的脸庞隐带削瘦,身形略薄。

他肩头落了不少雪,看起来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王爷,天寒雪冷,你怎么站在这儿?”

夜天湛见是他,微微抬头示意,殷监正便往桥对面看去。那边正是上九坊最繁华的商市所在,三千余肆,遥望如一,这样的雪天里依旧车马拥行,川流不息。行人中有不少外州商贾,更不乏胡商,一匹匹丝绸出入运送,忙碌非凡。

殷监正叹气:“这还是雪天,又近新年,前几日人还要多,为抢购内廷丝绸,各地的商旅都来了伊歌。”

夜天湛并没有如他一般望着上九坊,目光沿着细雪轻盈,看向银装素裹的大江远山,桥边一枝寒梅虬枝伸展,雪染香冷。

“商旅繁荣,物货流通,将给我天朝子民带来丰资厚利,使我国力昌盛,天威远扬。区区西域小国,现在还需兵逼利诱,不出十年,他们会心甘情愿对我天朝俯首称臣,再想坐谈条件也没有资格了。”

殷监正不料他想的是这个,说道:“王爷,但是现在……”

夜天湛眼中神情随着雪落渐渐冷下来,“你方才说,已近新年了。”

殷监正道:“是没几天了,但看他们的意思,至少正考司不封印,也没有年假,这样一来,这年还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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