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昌震惊地望着他,忽然冲过来,一把抓住他,就往容谦的身旁拉。
燕凛想不到一个怀孕的女人,还会有这样的速度,这样的力气,一时又犹豫是否用力挣扎,一闪神间竟是身不由主,被她拉到了床前。
乐昌伸手指着容谦道:“皇上,你在说什么话!这个人是你的师父,是你的长辈,是教你养你护你之人!他一生心血都放在你身上,你待他如父如母如师如兄,日日夜夜,放在心头,珍之重之,这些别人不知道,我难道会不明白?现在你到底是怎么了?他伤成这样,你明明痛心疾首,日夜折磨自己,却不肯看他一眼,还说什么等他好了就一生不见,皇上,你这样,是对得起你自己,还是对得起他?”
燕凛咬着牙,别过眼,努力地不让自己去正视容谦,颤抖着身子,用最后一丝理智,压抑着想要疯狂甩开乐昌的冲动,低声惨笑:“如父如母如师如兄?放在心上,珍之重之?我待他的只有猜忌,隐瞒和试探。他一生心血,一生心血……就教出了我这么个东西。”
“皇上……”
“乐昌,放开我吧,不要再劝了。”
燕凛的声音疲倦无力,心灰意懒。
“没有用的。容相这一生,全是为我所害。他倾尽半生,教我养我,我却处他以极刑。当年他为救我,已是筋折骨断,今日,他却又为我生不如死。这么多的教训,还不够吗?我只是想要放过他,我只是想让他自由自在,再也不用受我连累。”
乐昌怔怔望着他:“皇上,你不要把所有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当年的事我虽不清楚,但这一次的刺杀,怎么能怪得了你……”
燕凛的身子忽然剧烈颤抖起来,脸色在刹那之间,半点血色也无。
乐昌看得心惊:“皇上,真的不关你的事,谁能料想得到,猎场竟会有刺客……”
“刺客……”燕凛的声音都是破碎颤抖的,他的牙关咯咯打战,全身颤抖得如风中的落叶。
“那刺客……刺客……刺客……”
乐昌又是怕又是惊:“皇上,你怎么了?”
“那刺客……”燕凛看着她,眼中流露的是出奇地无助,出奇地悲苦,出奇地恐慌。
乐昌都跟着惊慌起来了。“皇上,你想说什么?”
燕凛闭上眼,终于无力地说出了一声。
“我知道会有刺客。”
“什么?”乐昌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不相信,自己看到那年少的君主,悲痛得仿佛连支撑自己站立的力气都没有,随时都会跪倒在床前痛哭失声,她更加不能理解自己刚才听到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几乎以为这是一场梦,只是偶尔发作的幻觉,然而,下一刻,她听到那人,心痛成灰后苍凉的声音:“刺客是我安排的。”
乐昌全身一震,猛然后退。她用力太猛,竟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就是床,重重撞在床档上,一时奇痛无比,可是,她居然不知道叫痛。
而燕凛终于说出了这心上最大的隐密,说出了连最亲密的朋友最尊敬的长者最亲近的妻子都不知道的秘密,心中一松复一空,便如死刑犯般,意懒心灰,放弃一切,只准备面对最后的审判。
这一刻,两个人都是心中震荡无比,谁也没有看见,床上一直晕迷不醒的容谦,右手五指,曾经微微一紧复一松。
这么多天来,他无论如何努力,最多只是让眼皮略略挣动,手指微微抽动一两下,难得这一刻,巨大的震动,让他拥有了数倍的力量,竟是让右手五个指头,都略动了一动。
这已是他能让身体做出的最大动作,然而,在他身旁仅有的两个人,却是谁也不曾看见。
谁也不知道,他一直一直不曾真正晕迷。
他一直清醒着,听着每一句话,听着燕凛的所有痛和伤,所有内疚和矛盾,听着,最后,那个他付出一切来保护的孩子,揭出最无情的真相。
第二百一十五章 情何以堪
容谦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疲惫得再没有力气与这软弱的身体抗争,疲惫得甚至都感觉不出肉体是否仍在痛苦中煎熬。
他的意识在一片黑暗里慢慢地下沉,下沉,身外的一切,渐渐由清晰而模糊。
一直一直在盼望着,等待着,然而,等到的,却是那人沙哑着声音说出万万意想不到的话。
“够了,我不会过去,我不会看他,我不会靠近他。”
最初愕然,继而失笑,这个孩子,又觉得一切都是他的错,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果然,之后燕凛说出来,就是让他想要狠揍这小子的脑袋,把他打醒的蠢话。
“我不会再靠近他,等神医治好他,我就送他去封地。本来……此后……还是……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