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交待完了,一地伏拜的人,差不多也都瘫那儿了。去尚衣局,每天要给宫里所有的下人洗衣服。去大厨房,就是要做宫中所有下人的饭菜。新去的,难免要干那些挑水劈柴之类的累活粗活,但是……怎么也比被赶出宫要强了。
方轻尘对于秦旭飞的好心颇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也并不会驳了他的面子,只是问:“我在宫中的住处可安排妥了?”
皇宫内外有分,机要重臣留宿宫禁,只要不入内宫,都不算违礼背法。方轻尘以前受楚若鸿倚重至深,入宿宫中原是常事。现在楚国大事,基本上都决于秦旭飞和方轻尘两人,为了处理政务,相互探讨(谈判)的方便,他们两个也都需要在外宫有合适的住所。
秦旭飞点头:“就在你以前常住的摘星阁。”
方轻尘再问李得意:“太上皇这边有太医日夜照看?”
“是,杨太医就住在侧殿,天色已晚,太医已经睡了。方才议政王与方侯驾临,并无侍卫唱喝,所以杨太医大概并不知道,才未能觐见。”
“等会儿你去叫醒他。叫他准备好太上皇的所有医案,去摘星阁见我。”
李得意低眉敛目:“是!”
方轻尘这才复对秦旭飞道:“今晚我要宿在宫中。”
秦旭飞自是知道他若要细问楚若鸿的病情和一直以来的身体恢复状况,必然耗时良久,笑道:“其实你可以常住宫中,处理政务和探看上皇,都方便许多。”
方轻尘回答得干净利落:“不必。我自有侯府可以安顿,无事长宿宫中,与礼不合。上皇这边,有空我自会前来探望。”
秦旭飞眨了下眼。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联合死敌共同执政这样的事,他都脸不红心不跳地做了。这会儿却来遵礼守法了?
真是让人不习惯。
“打扰议政王太久,先告辞了。”方轻尘说完了话,转身就走,将秦旭飞晾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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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班大人物来去如风,挥挥手,不带走一丝云彩。这善后事宜,可是愁坏了太上皇身边的这位掌事总管太监。
跑回甘宁殿的时候,他还在踌躇该让谁走该让谁留这种杂事。进了甘宁殿,魂灵却差点被吓出窍。太上皇赤裸裸晕倒在床,身上堆着破碎的衣服。而那具被太上皇视为至宝的白骨,却孤零零扔在正殿的角落里。
李得意哪敢胡思乱想,赶紧给太上皇换好了一身轻便舒适的衣服,再把枯骨找来放在太上皇怀里,接着派了人守在摘星阁外头,只要奉命去见方轻尘的杨太医一出来,立刻拖人飞奔过来诊视。
直到快天亮时,杨太医才满头大汗地从方轻尘那儿赶过来,诊治已毕,确定楚若鸿并无不妥,等他自然清醒,一切即可如常。
直到这时,大家才都长出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然而事情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简单,楚若鸿的身体确实没有受什么伤害,可是他醒来之后,却和以前判若两人。
他抱着骨头,四下东躲西藏,惊慌躲避。一有人靠近,就愤怒地咆哮,做出野兽般狰狞地表情,和凶猛伤人的动作。如果别人惊惧退开了,他又会死死抱着枯骨,浑身颤抖,喃喃自语。
李得意懊恼又无奈,不知道方轻尘到底干了些什么,把个平时最好服侍的文疯子弄得这么激动。不管怎么温言软语,不管怎么小心劝哄,通通没有用。楚若鸿照旧抱着枯骨,用野兽防备敌人的目光盯着所有人。
这个样子,他们怎么给他喂饭喂水,怎么给他净身清洁啊?更别说是要照方轻尘的要求,带着他天天出门晒太阳活动身子了。难道说,他们可以冒犯太上皇的玉体?
左右为难之际,李得意满头大汗地跑去求见秦旭飞。
秦旭飞郁闷。凭什么你们楚国的太上皇有事,不去找楚国人请示,却跑来问我一个秦人?真个是人善被人欺,马善……咳。他不过在甘宁殿外多了那么一句嘴,这些人就看出他相对比较好说话了?
很想一脚把皮球踢到方轻尘那里去。可是,他一提到“方侯”二字,年迈的老太监就在下面抖成一团。于是乎,他无奈了。硬着头皮充当恶人,给出指示,若是迫不得己,可以强制替太上皇喂食和擦洗,只是不能伤了他的身体。
得他一句交待,李得意如获大赦,磕头谢了恩典,转眼退得影也没了。速度之快,简直是唯恐他会变卦。
秦旭飞无可奈何,出头担下责任,自派了一名小吏,去把这件事通报给方轻尘。
方轻尘只让人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李得意这边,有了秦旭飞顶缸,办事方便了很多。喂食和换衣之外,他们小心翼翼地不要靠楚若鸿太近,轮流站在几尺之外,满面笑容地,亲切地,用动作,用表情,用语言来表达善意,安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