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挺随和的样子问:“你在找什么?”
我张口想说话,发现嘴里衔着东西,拿了下来才回答:“我的袜带少了一根。”
他微笑着说:“是么?”
然后我不明白他笑什么。
然后他笑得更开心了。
臭小子!觉得你牙白是怎么着,笑什么笑!
这屋里又没别人,他这个笑法摆明就是笑我的嘛。
“这个……”他指指我手里被我咬得湿漉漉的东西。
我低下头。
++|||||黑线。
然后我觉得我的脸急速升温,热度好象快把我脸上那屋随便一盖的面具都烘化了。
他倒是识想,板起了脸。
小样儿的,你要是再敢笑,我不废了你才怪!
我撑着床腿儿,慢慢起身,坐在床沿上,他站那儿不动。
然后从柜子里另取了一根袜带出来了,蹲下身,帮我系上。
我的腰确实挺酸的,然后腿也是挺疼的。
所以,我没拒绝他给我服务。
嗯,下次吧,下次告诉他我不是完全无民事行为能力人,不用他帮我擦嘴穿袜子。
这次就……嗯,先享受一次家政服务保姆特项好了。
帷帽戴在了头上,继续上路。
不错,挺舒服的。
因为林更义不容辞兼职当了保镖保姆车夫,我自然就可以舒服地呆在车厢里。甚至帷帽也省了,因为车里面没有什么外来的目光,我可以让皮肤自在的沐浴在空气里。
嗯,我甚至可以感觉到每个毛孔都贪婪地张开了嘴吸气。
行行走走,重重复复。
我居然又回来了。
车子已经……
可以看到山脊了。
当时我离开的时候,骑了一匹很好看的小白马,跟在刘青风的后面,兴高采烈,得意洋洋,去找远竹先生,用刘青风的话说,就是,既然我的爱好彻底不在剑术上,不如送我去学我喜欢的 东西。
当时真是很开心,想着学成了,回来闹他个天翻地覆。
没想到隔了这么久,才重新见到,这座山。
“卫展宁也住在道宫里面吗?”我轻声问。
林更在车帘外沉默了一下:“不,他住在后山。”
为什么?
后山那么荒僻,除了我偶尔去找找药,谁也不去那里。
大的猛兽或许没有,可是虫鸟蛇鼠的可一定是有的。
为什么不住在道宫里,起码,生活舒服安全一些。
我开始咬袖子。
越是离得近了,越是觉得心慌。
车子摇摇晃晃,道上人不多,马蹄上钉有铁掌,踢踢踏踏的走在麻石官道上。还有车辙车轮磷磷辘辘的声音。
让我觉得忐忑不安。
忽然车停了下来。
林更掀开车帘:“前面桥断了。”
我嗯了一声,他动作突然,我来不及把帷帽戴上。
车厢里昏暗,一线光透过窗上的布帘射进来,照在我下半边人上。林更有一刹那间的闪神,随后说:“山道陡险,我背你上去吧。”
不让他背,我自己是不可能上去的。
我点点头,伸手在一边拿过包袱:“我不想见道宫的人,你送我去后山……我,想先见下他。”
林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言不发的把我负在背上,施展轻功向上纵跃。
风声在耳边呼啸过,我心中空荡荡 。
想起林更说他一月吃一服忘忧散,还有,昏沉时多,清醒时少……这样的身体,怎么能一个人离群索居?
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不快乐么?
这个念头最终在脑子里扎了根一样,他不快乐么?不快乐么?
我也不快乐,为了,他的不快乐。
他是不是瘦了?
他还认不认得出我?
他会对我说什么?
林更的背很温暖坚实,我心中却一阵阵紧缩。
树的枝叶在身上轻轻擦过去。
忽然他的脚步一滞,身形硬生生煞住了。
一个清亮的声音远远传来:“是谁擅闯?”
我心里那根绷紧的弦重重被谁的手拉了一把,然后放开手,那弦猛地弹回原处,嗡声大作,震得我黑白不辩南北不识,没法子再思考任何问题。
林更提气运声:“玉公子,我是林更。”
那声音顿得一顿再说:“你带了什么人来?”
林更这次停滞了下才答:“是公子一直想见的人。”
那声音叹息了一声,说不尽的萧索:“我不想见任何人,你们走。”
林更深吸一口气:“前辈请容我冒犯。”
他重展身形,再向上奔。
我伏在他背上,他身子突然跃起,我也跟着凌空,风声呼呼的,耳朵里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好久了,没有过这样凌空御风的感觉。
最后一次……
是我在周山口跳崖的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