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书(58)

傅远臣向我伸出手来……

我向他惨然一笑。

“还记得五年之约么?”我哑声说:“那张卖身契,你偷走之后,早就烧掉了吧?”

“你是个小人。”我说。

任越踏前了一步,我看到他手在抖。真奇怪,人的习惯好生奇怪。

我还是能注意到他最细微的一举一动。

“随风……”我最后一次唤他的旧名:“青山依旧在……”

他慢慢的回说:“几度夕阳红。”

嗯,我还记得,我教他这句子时,登高望远,满目斜阳。

他的一路剑法那时候已经练得熟极而流,就在那山巅当风而舞。

我在一边击石相和。

他又上前了一步,声颤颤地唤:“小风。”

“嗯……”

我退了一步,然后,身子朝下面那无底的深渊中,堕了下去。

那样高的悬崖,居然也没有把我这个残废摔死。

是不是傻子命大呢?还是祸害总得再活得长些?

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痛,不知道要喊,要哭。

远竹先生救我的时候,几次都把竹刀硬生生捏断,从不抖颤的手一直象筛糠一样抖。

心脉若断若续,他为我大耗功力。

如果能出声,真的想要大喊告诉他,不要救我,不要救,师傅,不要救我!

可是……

旧识的僮儿一边在窗下扇风煎药,一边抹泪,抽抽噎噎的止不住,后来干脆扔了扇子大哭,好象受了这种伤的人是他不是我似的那么委屈……

后来先生狠敲他头,药得重煎了……

我却躺在那里,瞪着帐顶,等着一波一波,永远也不会完的疼痛,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那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呢?

53 水滴

我走走停停,走了好大会儿,也没走出多远。

可是脚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我苦笑,好没用。

慢慢坐倒,自己把鞋脱了,按揉脚掌。

没法用力,也不能走远的脚。

或许我该考虑,去木匠那里订做一张轮椅。或者,赶紧着去弄辆骡车什么的来。

不过现在好象都办不到。荒山野岭的,哪里找木匠去啊!

讨厌的林更,管接不管送。上山时跟飞似的,现在下山象蜗牛搬家一样吃力。

有点渴。

低了半天头,脖子有点酸。我慢慢抬起头,眼前忽然白影一闪,有人站在我几步远之处。

我揉揉眼,不是眼花。

卫展宁衣袂翩然,正站在我面前。

我看看他。

嗯,他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一身白衣衬着身后无边无际的浓绿,是让人惊心动魄的鲜明。

“嗯,忘了道别了。”我搔搔头,不好意思地跟他笑笑:“本来也没打招呼就跑了来,叨扰了一晚上,不好意思。”

他还是不说话。

我手扶着身后的树想站起来,可是膝盖一软,身不由已向下扑。

一只手抄过来,将我拦腰抱住。

他的身法,还真是快。

我一点儿没看清他的动作。

“嗯,坐得时间太长了,一下子站不稳。”我解释:“我认得路下山,你不用送我了。”

别过眼却看到他肩上斜斜的搭着一个背囊,也是一副要出门的的打扮。

我好奇地问:“你也要下山?去哪里啊?”

他终于说话:“你要去何处?”

我歪头想了想:“我大概去京城吧。远竹先生跟我说,他一位故交好友家中,收藏着一味挺好的药,我想去看看那药究竟有多好。”

腰间一紧,他将我抱了起来。我吓了一跳,手撑在他肩上,现在我比他高出来了。

低下头,我从没有试过俯看他。

头发乌黑,青丝如瀑这个词用在他身上真是当之无愧。

那头发束得整齐,打横别着一只簪,簪首上雕有一只盈盈欲飞的蜻蜓。

这只发饰,我觉得好生眼熟。

在我闪神的空儿,他已经展开身形向山下飞掠。轻盈如云,好象多带一个人根本构不上累赘似的。

好俊的轻功呢。

我飘飘然,头埋在他肩上。

我是在做梦吧……

这真是,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太阳光好炽烈,我眼睛生痛。

有水滴在卫展宁的肩上,不知道他有没有觉察到。

希望没有,好丢脸。

好象从昨天起我就一直在哭哭哭。

惹人笑话。

其实我不是想哭,只是太阳光太厉害。

我的手自动绕上他的颈子,将他抱得紧紧的。

是美梦,那,让这美梦再长一点吧。

再长一点,再久一点。

让我多沉醉一会儿。

可是,可是——KAO,TNND这山路怎么变得这短的!

昨天林更背我上山时,明明走了一顿饭的功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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