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炉小篆香断尽(15)

这样烈火中反复又锻打了数日,父亲又进行到了另一道极为重要的工序,那就是淬火,也就是他之前对我提过的“寒泉”淬火,当然这里,并没有那传说中的“七星排列”的寒泉,但周围山泉,解冻不久,触手仍是彻骨之寒,应也可用。

我见父亲将炉内加热到一定温度的匕首夹出,放入新取来的寒泉水中,迅速冷却,耳边“嗤嗤”声中,白烟阵阵。淬火的原理,应该是匕首在加热的过程中,其中的碳原子因为温度的作用浮积到匕首表面,而此时突然被水冷却,那么这些碳原子就会来不及扩散迁移,被强制地限制在了铁原子之间,这样这部分铁就会生成马氏体,硬度就会大幅提高,也就是说,经过了淬火,这把匕首的硬度已经得到了质的改变,最后,又经过了十几道的研磨工序后,一把锋利无比,寒光逼人的匕首,最终出现在了我父亲的手中。

这柄小小的匕首,竟然整整费了我父亲半个月的功夫,才铸造完毕。

父亲试着用它割开武士前几天打来的猎物的兽皮,不费吹灰之力,剜上与我手臂粗细相若的松枝,松枝竟也应声而断,切口平整如锯!

我激动不已,万万想不到,自己有日竟然也会有幸亲眼目睹了如此一柄前世里只在金庸武侠小说里才会出现的绝世神兵,而这样的神兵,出自我现在的父亲之手!

刹那间,我忘了这是一柄注定要与刺杀连在一起的凶器,只是将目光流连其上,宛如它是一尊宝贵的艺术品。

直到看到我对面那为首的武士小心翼翼地将它用油布缠住,纳入怀中,我才略感惋惜地收回了目光。

突然,我注意到了他看向我父亲的神色,那神色里,有一丝异样,然后,我看到他对着我们身后的几个武士使了个眼色,我陡地心中一跳,突然明白了过来,但已经晚了。

两柄刀,分别架在了父亲和我的脖颈上,我的半边身体,甚至都因为感觉到了来自于刀锋的寒意而起了鸡皮疙瘩。

“匕首已经打好交与你了,你们还想做什么?”父亲丝毫不惧颈边的刀锋,怒目而视。

“对不起了,现在只能委屈你们父女二人,暂时居于我燕国之中了,直到大事完毕之日。”

他这样说道,声音里,听起来竟仍然是毕恭毕敬。

我和父亲就这样被刀架着脖子下了山,然后,看到了半个月前送我们过来的那架马车,不过现在,已经改用单马了。

在被推上车前,我的眼睛被一块黑布蒙住了,手也被紧紧反绑了,我想父亲,应该也是和我一样。

我们被绑架了。

☆、蓝服燕丹

我和父亲,在马车上颠簸了几个昼夜,最后,终于停下时,我仍被蒙着眼睛带下了马车。

刚才在马车上一路行来,我的耳边就隐隐不断传来仿佛集市的喧嚣之声,这里应该是个人烟繁茂之地,我便猜想,我们要到的目的地,十之八九,应该是燕丹在蓟的府第。

被引导着跨过了一道低矮的门槛,又不知拐过了多少个弯后,最后,我听到了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被人推了进去,然后,眼睛上的布带被摘了。

这是一个很空旷的内室,里面除了塌几,别无长物。他们离去时,也并未将此门锁住,只是关了外面那四方小院的扉户。

我和父亲两人,就这样被囚禁在这个只有一室一院的居所之内,每日里,除了早晚送饭的一个哑巴小厮,再也没有来自外界的任何消息了。

父亲每日里很少说话,只是看着我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忧郁之色。

“阿离,阿爹很是后悔,不该带你一起到中山的。”

有一天,他突然这样说道。

我知道,他是在担心我也会和他一样,遭到不测。

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以目前情形来看,荆轲若是得手,或许我和父亲还能走出这个小院,若是失手,等待我们的,就是和荆轲同样的命运了。

“阿爹,叔父是当世任侠,又有利刃傍身,定能成功,阿爹不必过虑了。”

尽管已经知道结果了,我还是这样安慰父亲。

“希望如你所言吧。”父亲微微地出了会神,“我听说,他们将匕首淬了天下至毒,划破皮肤稍一见血就当场毙命,但愿此能助庆柯一臂之力。”

我心里暗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如果一切都按照历史既定发展的话,那么现在,荆轲应该已经踏上了刺秦之路。

我想象着,静静流淌的易水河畔,岸边一片白衣素服,荆轲最后饮干了杯中的酒,在好友高渐离的抚奏琴曲和放声高歌中,腾跃上车,催鞭疾驰,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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