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炉小篆香断尽(54)

盖聂见我望向船头那人,神色似乎有些迷惘,便向我如此解释。

“姬良”,“子房”,我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突然心中一动。

这个人,他会不会就是后来的西汉三杰之一,被后人称为“风神谋士”的张良?

隐隐地,我仿佛记起来了,司马迁在介绍张良的时候,曾经说过,姬姓是周朝王室的姓,分封出去的诸侯王基本都是姬姓,很多贵族也是此姓,张良的家族被韩王封地在张邑,遂后来以张为姓。而且,他也记载过张良和一铁锤猛士曾刺杀过东巡路上的秦始皇,只是最后结果和荆轲一样,未遂罢了,这个地名……

“叔父,您适才刺杀的地名,可是博浪沙?”我忍不住问道。

“确是博浪沙,此处乃是秦皇东巡必经之地,四面平坦,密林丛生,水路亦可逃生,是一个刺杀的绝好场所,只是可惜……”

望着他一脸的遗憾之色,我不禁万分汗颜。

“叔父,若不是我,您与公子,刚才必定已经得偿所愿了……”

盖聂哂然一笑,摇了摇手:“你也是出于救护徐福之意而已,他二人那时如此相缠,我若是一锤下去,秦皇必死,徐福也是难活。我知你一贯重情,遇此险情,居然还能伤我马匹,从我锤下救出人命,胆色非凡,便是一般男子也未必及得上你啊。秦皇从前逃过庆柯匕首,今日又逃过我的铁锤,只能说他是天运未尽,我等又能奈何!”

“叔父,姬公子,所谓尽人事,听天命。秦皇帝国,绝不会像他自称‘始皇帝’所希冀的那样,由他而始,继而万代千秋,你们尽可以拭目以待,数年之后,必有所得。”

我看向盖聂和一直在听我们说话的姬良,如此说道。

盖聂点了下头,面上郁色,看起来消散了不少,而姬良,看了我一眼,眼里闪过了一丝惊异之色,这已经是我和他刚才见面之后,他第二次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我朝他微微一笑,这是我能露出的最美好的笑容了。

他一怔,很快,便也回以我一笑,笑容舒缓。

此刻,两岸苍茫野地,目下碧波涟漪,极目之处的宽阔河面上,几只鸥鹭盘旋在低空之中,偶尔发出几声鸣叫。

我的耳边,一声箫音响了起来,先是柔和甘美,渐渐变至低沉委婉,终于呜咽渐消。

我之前早已看见姬良的腰间,并未悬挂宝剑,只是系了一杆紫色四孔竹篴,所以听到这箫音,不用转头,便也知道是他在吹奏了。

我靠在船舱,缓缓闭上了眼睛,感觉着身下的这叶扁舟畅快地随流东漂而去。

☆、灯火阑珊

扁舟一路顺水,第二日行经了一个埠头,远远望去,埠头边停靠了十来条大小船只,岸上行人来往不断,看起来,应该是个人烟茂盛的集市之地。

盖聂上了岸去采购一些补给用品,更重要的是要去给我寻些有接骨止痛之效的糙药,经过了一夜,我腿上的伤处虽然疼痛并不厉害,但看起来有些发肿,怕日后留下后遗之症,他和姬良二人不顾我的再三阻拦,将船靠岸了。

他去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便回来了,带回我之前告诉他的艾蒿、续断、rǔ香、没药等糙药和一些补给之物。上了船,他未作停留,立刻点了篙驾船离开了埠头。

“秦皇大怒,已经下令大索天下十日了,这里离阳武县近,街头已经张贴了索榜,不日便会传遍天下了。”

船到了水中央,他才如此说道。

我和姬良,对望了一眼,其实片刻之前,我和他便正在谈及此事。

风风光光的一次出巡,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搞得秦始皇狼狈不堪,他盛怒之下,绘了人形进行全国通缉搜捕,也在情理之中。

我取了糙药,坐在船头,捣烂了敷在腿上伤处,他二人坐在船尾,似是在谈论什么,我已经隐隐知道了,我和他,很快便会要分道而行了。

“阿离,公子尚有要事在身,稍后靠了岸边,便会取小道而走,我待你腿伤痊愈,护送你回浮梁瑶里,如何?”

终于,他们结束了谈话后,盖聂这样对我说道。

我默不作声,只是看了姬良一眼。

三人一起,目标过于明显,不若分开各自行走,这个道理,我自然懂得,只是……

我抑制住心中涌起的淡淡离愁,朝他微微点了下头。

他坐在船尾,面带微笑地看着我,彼时,风猎猎作响,拂动了他的衫袖。

暮色渐暗,当天边的最后一朵云彩也收尽了它的余晖,他从一个看起来已经荒弃了许久的野渡上了岸,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地变成了一个白点,最后终于融入了一片荒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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