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炉小篆香断尽(61)

我钻进了我的药舍之中,像往日一样,只有在那熟悉的药香氤氲中,我心头的种种烦扰和思虑才会消弭无形。

我将白天晒干的糙药分类挑拣,各自归类,又将需要成段的细细切了,再打成小包收纳了,最后,当我做完了全部的事情出了药舍,才发现已近黄昏时分了,药园里靠西的一片开了紫色花朵的丹参,此时也被笼罩在了山头照下的最后一片金色余晖之中。

我蹲在从山上引下的溪水旁洗了下手,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药园的篱笆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身材魁伟的人。

是英布。

见我看到了他,他对我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没有笑,只是看着他,笔直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英布,我的父亲在答应你求亲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我直接问道。

他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你就是吴伯的女儿,悠姬?”

我摇了摇头:“你可能没有听我父亲说清楚,他有两个女儿,悠姬是我妹妹。”

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迷惘。

我朝他略略颔首,便绕过自顾离去了。

回到了我自己的院落门口,我想了下,转身朝着悠所住的屋子走去。

她住得离我很近,我很快就到了,进去的时候,她正坐在塌上,手上拿了一件她给父亲新做的袍服在刺绣,只是停在那里没有落针,眼神飘得有些远。

“悠。”我叫了她一声,她才如梦初醒,放下了手上的袍服,想下榻来迎接我,被我几步上前拦住了。

“悠,今天看到了那人吗?”我看着她,笑着问道。

她微微点了点头,脸上仍是带了些羞涩。

我的心一沉。

她这样的表情,并没有我原来预期中的失望或者嫌恶之色,难道,她竟然是愿意了这样一门亲事?

“悠,那个人,阿姊也看到了,阿姊觉得,他并非你的良人,你跟母亲提过了吗?”

我心一横,这样说道,我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完全是在挑拨离间了。

但是悠,她只是抬起眼,略微带了丝迷惘地看了我一眼,轻轻咬了下嘴唇,才低声说道:“阿姊,我觉得那人......,并没有阿姊说的那样不堪,我看来觉得......甚好......”

我胸口刹那间仿佛被什么堵塞了,不知该说什么。

“他......虽然面上带了刺青,但我并未觉得丑陋,且父亲既然做主将我许给了他,想来他应该也是个英雄人物......”

悠说着,已经是低下了头,最后的那几个字,几乎微弱地听不出来了。

这一刻,我深深地后悔自己之前在她面前对英布的诋毁了。她之前听了我的话,想来对此人本应已是不抱什么希望了,乍然看到他其实并非像我所述的那样不堪,甚而英武挺拔,自然便喜出望外,加上多年以来她对父亲威严的依顺和信赖,如此一片芳心,便已暗许了出去。

“阿姊,你......,很不喜欢我嫁给他吗?”

悠见我眉头紧蹙,有些不安地问道。

我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悠,阿姊不是不喜欢,只是想告诉你,嫁给他,以后你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坐在塌上安宁地刺绣,会有许多波折,甚至......”

“阿姊,我不怕。”

悠打断了我的话,眼睛闪闪发亮:“阿姊,自古女儿出嫁,本就要存与夫君共担患难之心,悠愿意嫁给他,并不图日后富贵,只求能得他心,白首共老。”

还能说什么?

我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看了她低头继续一针针绣着手中父亲袍服上的暗紫云纹。

她的手素来很巧,不像我,这么多年了,至今还是无法绣出一件像样的袍服。

我出了悠的住处,回到自己的院落,很是意外地看见了臣,他正站在我院子里的那一片金菊前,似是在赏花,目光中却流淌出了一丝郁色。

臣一直是敏感、内向的,从我十岁那年到了瑶里,第一次看到还是个孩子的他的时候,我就有了这样的感觉。或许是父亲的光芒太盛,臣越大,就越发显得苍白忧郁了。

“阿姊,英布的眼睛里,我看到的是薄凉和野心,悠若是嫁给了他,并不是一种福气。”

臣看着我,这样说道。

他会这样说,我并不奇怪,臣素来敏感,对英布生出如此印象,想来也有他的道理,而且他比我只小了几个月,自小就很爱悠,这种关爱,绝不在我之下。

“阿姊,你能不能去跟父亲说下,让他取消这门婚约?父亲......,他一直都很看重你的,或许这次,他也会听进你的话......”

他的眼睛微微下垂,面上神色,在秋风里看来,一片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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