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流光(35)

而宋翌,坐在倾城花坊的屋顶上,抱着一坛香醇的女儿红,喝了近半个时辰。

酉时未到,大长和国的使者已经到了花坊门外。但见他笑容疏朗,洋洋自得,被一帮舞着绣帕的姑娘簇拥着,款步走进大堂。谁又知道,他即将命丧于此,成为一场阴谋里可怜又可笑的道具。

然而,就在宋翌的银针离使者的胸口尚有一寸距离的时候,一把飞刀,自那条狭窄的fèng隙里穿过,将银针打落在地。

宋翌站了起来。

慕容天晴也站了起来。

倾城花坊的大门外,款款走进一名白衣的少年。

他在笑。

那样淡定从容的笑,非白矜云莫属。

“他竟然还是猜出了。”慕容天晴幽幽的叹息一声,将杯中余下的酒,仰面喝尽。而此时宋翌没有停歇的意思,索性从房顶跃下来,轻蔑的扫了一眼白矜云,再次向人堆里发青发抖的大长和国使者扑去。

他用的是他的拳头。

银针和拳头,是他仅有的两样兵器。

他的银针有毒,见血封喉。他的拳头带着无形的利剑。白矜云不是他的对手。而缩到角落里浑身发抖的大长和国使者,几乎已经认定自己必死无疑。

同时,慕容天晴亦出手。

但见他轻如蝶鹤,自沉褐色雕花的木凳上一跃而起;他的双手打开,右腿微略蜷曲着,浅蓝色的衣襟随着身体的起伏摆动;原本安稳的摆在一旁的乌金剑,也亮出了剑刃,寒光灼灼,犹如一道闪电,咄咄的,朝着角落里的人奔去。

这个时候,有人企图阻拦他。他仿佛遇到了一个混沌的梦。抬头时,看清楚握剑立于面前,横眉冷对的,是与他非比寻常的女子。

薛如珩。

他完全来不及细想,挥剑迎上。

薛如珩决非他的对手。

连宋翌也觉得好笑。这两个人,明知鸡蛋碰石头,却胆敢公然凭一己之力与天衣教相对抗。他几乎都要笑出声音来。并非,他撇开白矜云,以目空一切的姿态,将银针射向他的目标。而他的拳头,也只在离对方心口三寸远的地方了。

怎知道,先前吓得抱头鼠窜的大长和国使者,竟突然矫若惊鸿的避开了宋翌的袭击。

啪啪啪。一行银针cha在红漆的柱子上。

使者笑了。

抬手轻轻的在脸上一抹。露出一张崭新的脸。这张脸,宋翌认得,慕容天晴也认得,江湖中人,谁都认得。

竟是四川唐门的老爷子。

唐孤傲。

而此时原本缩在桌子椅子背后看热闹的众多嫖客,十有八九都站了出来。

他们都是唐门的人。

等了这么久,就等这一出瓮中捉鳖。

未几,倾城花坊的乐曲响起来。风含情,水带笑。这里重又歌舞升平,纸醉金迷。好像发生过的那场恶斗,已变得遥远又模糊。

谁也不记得了。

白矜云和薛如珩送走唐孤傲,淡淡的舒了口气。

“师兄,好在你识破了他们的暗语,又想到找唐老爷子帮忙,方才化解了此次危机。只可惜,让那两名刺客逃脱了。”

“我也是无意间听人说大长和国使者包下整个倾城花坊,所以揣测了那班人的目的。我原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好在唐老爷子信我。”

“我一早听爹爹提到过,四川唐门的唐傲天,乃古道热肠的忠义之士,今次看来,果真名不虚传。”

听薛如珩这么一说,白矜云倏地又叹息起来:“一次不成功,或许还有第二第三次。天下事,江山事,终归不是你我能够干预的。”

“我知道师兄向来不爱理这些事情,我们不如尽早回去,也好找二叔商量余下的事情。”

白矜云想了想,道:“你先回客栈休息,明日一早,我们起程回山庄吧。”

明日一早,是什么时候。寅时。卯时。辰时。抑或更久。倘若终归要离开,是否就能够在延迟的一点点时光里,觅回自己遗失的宝物。

白矜云不知道。

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对他宣判,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他失去耕烟了。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悲伤和绝望。

为何会这样?

是太在意,所以连一次的分别都当作永久的破碎了么?

白矜云恍恍惚惚的又走到那条僻静的小巷,那么陌生,那么清冷的小巷,他甚至怀疑,这里究竟是不是他上一次徘徊的地方。

夕阳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长得好像连边际也望不到了。行色匆匆的人们,各自忙碌着赶往东或西的方向。他们都有温暖的家吧。他们心里都有牵挂的人吧。可是自己呢?自己牵挂的人啊,她究竟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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