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尽桃花(225)

她捏了捏被角,“陛下觉得怎么样?还冷吗?腿还疼不疼?”

宇文弈轻声说:“很好!没事了。”

谢怀珉拉出他的手,为他把脉。

她指尖的冰凉让宇文弈不禁轻轻颤了一下。察觉出来,立刻抱歉地笑着,把手凑到嘴边轻轻呵气。

“对不起,我手一直比较凉。”谢怀珉继续切脉,“陛下的确是好多了。您体内这寒湿积累太久,我仓促之间也只能暂时把它压制住。只有等回宫了,我再为您慢慢拔除。”

她收回了手,将宇文弈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

宇文弈紧闭着唇。

谢怀珉也猜不出他的心思,便端来药服侍他喝下,完了又顺手地往他嘴里塞了一个蜜枣。

宇文弈愣住了,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嘴巴里的东西。他都有二十多年没有吃过这玩意儿了吧?而且很显然这蜜枣是谢小姐的旅途零嘴,此刻正有一大盘子摆在小桌上呢。

谢小姐却丝毫不觉得有啥不妥。她完成了作为一个大夫和下属的任务后,十分慡快地回到原来的位子,捧着那本传奇小说继续看。

宇文弈就看着她表情惬意地看着书,时不时偷着乐,像个孩子一样。

他自己也跟着莞尔。

“谢谢。”

谢怀珉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老人家刚才在说什么?

宇文弈重复:“谢谢你!”

谢怀珉心跳加速——当然是给吓着的,她斗着胆子,问道:“陛下,能问一下,您这宿疾,是怎么得上的吗?我弄清楚了,也好对症下药。”

宇文弈沉默,闭着眼睛沉默,让谢大夫发冷汗的沉默。

谢怀珉在沉默中灭亡,再次后悔自己多嘴多事多此一问,惹得领导不高兴。不过宇文弈看起来似乎是睡着了,也许他不答话并不是因为自己问错了话吧?

就在谢怀珉几乎后悔得要呕血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她不确定地抬起头望过去。

平静地躺着的宇文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磁性的,“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谢怀珉心想这不是废话,不然怎么叫宿疾?

宇文弈继续说:“十岁的时候,在行宫出了点意外,冬天,摔断了腿,在雪里埋了半宿……后来治疗不得法,这才落下的宿疾。这些年来好生调理,已经好了很多,没想到会在这么暖和的天里复发。”

他语气平淡,说得似乎十分轻松,那么大一个变故,似乎真的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

谢怀珉想了想,还是紧紧闭上了嘴巴,聪明地保持沉默。

宇文弈开了个头,倒觉得容易了一点,继续说:“后来宗族长辈和大臣奏请立太子的时候,大姐就以我腿脚不便为由,唆使母亲立她,可是大臣和宗族长辈却拥护我。母亲本来对我极其不信任。父亲已经搬出了家里,在外面过自己风流雅士的生活,对我们兄弟姐妹不闻不问。我的枕头下,藏着我奶娘塞给我的匕首,即使我身旁睡着我的妻子。”他尖锐地笑了笑,“知道这事的人很少。”

谢怀珉背后阴风阵阵,起了一层冷汗。

那时候他多大?算一算,不过十八九岁,大学新鲜人。放在现代,天天打游戏的年纪,他却睡在刀尖上。

宇文弈转头看她苍白的脸,眼色一沉,却随即笑了起来,“把你吓怕了?”

谢怀珉很窘迫,“陛下……过去再不愉快,可毕竟都已经过去了。眼睛长在脑袋前面,就是要人往前看的。”

“你这话倒说得真有趣。”宇文弈脸色温柔许多。

他还有没说出口的话。比如,这是他破天荒第一次向人说起往事,描述他心里的感受。

即使是他那几位与他同c黄共枕的妻子,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宇文弈换了话题,说:“我这腿,治不好也没什么,朕早知道这病是摆不脱的了。”

谢怀珉浅笑道:“陛下别泄气,这病靠的是调养,宫人那么多,照顾您这点是不成问题。”

宇文弈听了,倒也跟着笑了笑,“是啊,幸好是皇帝。”

车行到下行,外面传来马蹄轰隆声,是叶将军率领禁军到了。谢怀珉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皇帝用了药还睡着,叶将劳和常公公等人预先准备的眼泪和演讲词都无用武之地,只好赶紧将这尊佛先运回宫再说。

皇帝顺利回了宫——虽然是走着出去,抬着回来的——谢大夫也就可以卸任休息了。

连城早在家里等着她。

两个月不见,这小子长高了一大截,袖子裤脚都嫌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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