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163)

二女顿时涨红了脸,直怕阿然失了仪态做出不堪的事体来,阿黛这几年在长安渐渐长大,出落得竟是一番落落风姿,眸子似澄澈的湖水,最是藏不住心事,当下皱眉道:“大姐这是舍不得师傅,抱着师娘哭呢!二姐三姐,既舍不得师傅,抱着师娘哭有什么用?师娘又不会心一软,当真将师傅送了给大姐做我们的大姐夫!”

砰!

座中不知是谁竟是将酒杯一个不稳,掉了下去碎得四分五裂,一桌子半醉的人瞬间酒醒,皆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夏友,夏友只觉头皮发麻,女儿家的隐秘心事,他从前到如今虽都不曾学会揣摩得当,到底对一个人念兹在兹,无时或忘,个中滋味如何不知?既是四女要回苗疆,这个中情缘于她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将来终有忘却之日,也无须让英洛与英府诸人得知,哪知道阿黛心直口快,几句话便将这层纸戳破。

苗家女儿从来爽朗,阿然其实似醉未醉,当下酡红颜面,毫无扭捏之态揪着英洛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相见,阿然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趁着今日掏给师娘听,还请师娘与我去花厅共叙一二!”

夏友急切间只将眸子对准了英洛,如今情势,却比不得从前二人成亲之时相对的那些日子,身周再无旁人,纵是有何误会,向晚缠绵之时自能分说明白,目今二人中间隔着这许多的人,若要生隙,只在一言半句之间,不由只将目光凝注在她身上,但盼着她能说个一句两句,心中默念:“洛洛,看我,看我!洛洛,信我,信我!”

不知是这段时日过忙,二人殊少机会坐卧缱绻,还是中间隔了过多的人,使从前心间的那一点灵犀化为灰烬,再不能寻。眼见着她已起身,欲随阿然去小花厅相叙,这一刻他忽然很是后悔数月以来因着易柏与华彻的缘故而故意为之,疏远淡漠了她,就在他几欲绝望之际,忽见英洛目光直直向他,竟是微微一笑,正是往日情到浓时思恋眷念的神色。与从前一般无二。

他几欲喜极而泣。

从前他说,无论你怎样,我总陪着你!

从前他说,无论你去了哪里,我总在你身边!

从前他说……

那些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原来一转身就忘记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他未曾陪着她,所以,应有此戒!

或许对她有不满有酸涩有不甘怨怼痛苦挣扎,然而都抵不过将二人之间那些仅存的美好交给时间去淡漠。

时间是残忍的杀手,会将这一切削割成片,丢在无涯的荒原,任其枯萎腐烂,踪迹难寻。

他深深后悔。

阿然说:“师娘,我抱了师傅!”

阿然亦说:“师傅太过可怜,师娘的爱太滥,分割的太多,却不能给师傅最好最多的,也不能给师傅完整的一份!”

英洛语塞,内心隐有痛意!

再无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批责她,虽然叫她师娘,只不过比她小一两岁的女子,正是青春最好的年纪,一双眸子乌亮烁露,引人顾盼,且直言不讳,连她自己细想起来,也觉得纵然感情是一盘蛋糕,家中这几位夫婿,亦不能分出一个公正严明来!

她亦深深羞愧。

阿然见她动容,知道打蛇正打在了七寸上,遂再接再厉:“既然师娘不能对师傅全心全意,我希望自己能够陪伴在师傅身边一辈子,我们苗人从来重信诺,决不会食言!若师傅愿意,我愿意带着他回苗寨,或者游历名山大川,一起习医论道,相伴终生,不离不弃!”

英洛冷笑:“阿然,你在汉家几年,这汉文是越说越顺溜了!”胸口像憋着一团火,她想起久不曾傍身的陌刀,不知道同面前这女子对打,有几分胜算?

她说抱过他?

抱过之后呢?

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

岂料阿然并不曾为她这般冷脸而怯,反道回她一个明媚笑颜,乌溜溜的眼珠转了两转,便道:“师娘有所不知,我们苗家并没有你们汉家那么多的规矩,只要喜欢的儿郎,便是师傅又何妨,他只不过比我大了三四岁,配成了夫妻真正合适!”

英洛只觉认识几年,今日的阿然始称得上本来面目,年轻骄纵,不退不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若自己一味退让,岂不让她有机可乘?她既想透了此节,成竹在胸,自然运筹帷幄,道:“阿然,你既知道我与你师傅成了亲,拜了天地,除非死的那一天,否则我们这辈子都是不能分开的!就算你抱了他,我相信他定不曾转回头来抱着你,对你亲怜蜜爱,否则今日此地也就不是你一人孤军奋战,而是你们二人携手而来求我成全了!”

那亮如曜石的眸子忽然就盈满了伤心失落,无限凄凉意,她道:“师娘,你如何知道师傅不曾回抱我,对我轻怜蜜爱?我虽不能自比师娘美貌,亦算有几分姿色,青春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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