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259)

探询的结果意外的让人心碎。离开水寨之时,英洛简直脚步疲软,寸步难行。好在一直有华彻贴身相伴,虽不能开解她,到底也聊胜于无。当日一行人宿在岳州府。华彻本以为至此一探,英洛必定要回长安,岂知那夜她在客栈静坐良久,说出了一句让他颇为心惊的话来。

她道:“彻哥哥,我要结一门冥婚!”

冥婚之事向来以双方都是亡故之人而盛行,但一方尚存一方过世而举行冥婚,当世未曾听闻。

华彻近几月虽对她宠爱无度,但此时闻得她要结冥亲,亦满心不是滋味。但他自知此时不好出言拦阻,一时之间又别无他法,自她离开水寨,夜夜被噩梦缠绕,若冥亲真能将她心中情伤解开,也不啻为一个办法。他自家世凋零,对人世伦常规矩亦看得很淡,左思右想也觉此法可行,但当日过世之中盛年男子不止一个,他自是要问问清楚。

“洛洛既说要结冥亲,我自不好反对,但不知你要娶哪位?”

英洛的面孔尽数掩在黑暗之中,语音怅然:“小嘉临去之前向我求亲,想让我娶他做夫郎,他当时胸口中了一刀,全身的血都快要流尽,我与他被程大哥藏在密林之中,孤立无援,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那个晚上去……”

华彻脑中浮起一个爱笑的少年,身量高挺,五官俊皓,那时候他的语气是极为温和可亲的,他叫着英洛:“姐姐……姐姐……”大约是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亲昵依恋之意吧……

微雨燕双飞(八)

剑仙薛夔盯着一进门来便跪了下来的女子,只觉愤怒无可言说,恨不得拿把剑来将她砍了了事。但他亦知道砍了此女的后果,所以只能尽可能的压抑滔天怒火。倒是他两手下方坐着的薛父林维舟与薛母薛月,皆是豁达宽厚之人,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刁钻刻薄之语来,惟有长长的叹息一声。

英洛跪在堂下良久,亦不见有人请起,她自知理亏,当日不该逞强多事,将薛嘉带走,如今回来,连尸骨亦无存,有何颜面再见他的父母?但自薛嘉离开,她夜夜纠缠于噩梦,若不能来叠翠山一趟,此生难安。

自离开了岳州府,一行人星夜兼程,餐风露宿,来到叠翠山已是深秋。此刻华彻几人还在山下等着她。

上山之前华彻定要相陪,英洛却知薛夔脾气古怪,且武功奇高,万一华彻哪里惹得他不动快,也唯有吃哑巴亏的份,如何还肯让华彻去薛家?唯的苦苦拦着,禁不住她的再三哀求,华彻与一干随从方在山下等候,余她只身往薛家而去。薛家门口的青衣小厮居然也还认得她,一面通报了家中老爷子与薛月夫妇一面引她到前厅用茶。她进来之时,薛夔与女儿女婿正襟威坐,林维舟与薛月有心要站起来,被他狠狠一眼钉在了凳子上。

“英将军今日前来薛府,不知有何贵干?”薛夔语气极是不善。

英洛叩下头去,语声沉痛道:“晚辈今日前来是向老前辈与伯父伯母请罪……当日小嘉随晚辈前往龙城,后来又去了洞庭水寨,生了意外,小嘉不幸身故,此事全系晚辈胆大妄为惹出来的事端, 今日晚辈前来,认打认骂,认杀认剐,但凭老前辈作主!”她自知事过数月,薛府众人定然已经知晓薛嘉身故之事,只觉满腔追悔不能尽述。

“哼!仅凭你几句花言巧语,以为便可以换回小嘉的一条命来么?”上座的薛夔极是不满,薛月与林维舟面面相窥。

英洛再叩首,坚定道:“晚辈前来决不是想花言巧语蒙混老前辈,小嘉的确因我而……而身故,晚辈罪责难逃!只是小嘉临终之前曾提过一个遗愿,愿意嫁进英府做晚辈的夫郎,晚辈答应了他,自然要做到!老前辈今日若是想取了晚辈一条命,晚辈决无怨尤,只是等晚辈死了之后,还请与小嘉结一门冥婚,以全了他生前愿望!”

薛夔怒极反笑:“你以为还了自己一命,还要我薛府多为你添一口棺材不成?倒是好合算的卖买!啪——”他面前茶盏被他一掌震翻,热茶溅了英洛一头一脸,可惜她倒如老僧如定一般一动不动。

他心中一面追悔从前错待了薛嘉,一面就更为怪罪此次的始作俑者英洛,口中的话益发的不留情面:“小嘉虽说经你蛊惑去了龙城,但他可不是糊涂脑子,结的是什么冥婚?你说他向你求亲,可有媒妁之言?想来是没有的!自故无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岂不等于无媒苟合?老夫闻得英将军父亲乃是我朝礼部尚书,最为重礼信义的一个人,难道这些礼仪竟不曾教过自家女儿?还是,英尚书本身就是个欺世盗名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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