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26)

这日晚饭之后,英洛兄妹与夏友,英田四人在书房密议。

掩了房门之后,三人便见英洛回头郑重对着英田下跪,不住叩头:“女儿不孝,年少无知,替全家惹来了灾祸,还请父亲责罚!”

英乔自然知道是为着哪桩,心内唯有暗叹。

夏友从来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不知道这朝堂政局之变化,但也规规矩矩跪下,叩首道:“爹爹见谅!衡虽然不知道洛洛犯了何错,但孩儿也愿与洛洛担过,只求爹爹不要重罚洛洛!”他自小教养英田膝下,敬这伯父便如亲生父亲一般。此际做了他的娇婿,爹爹叫来顺畅无比,便如以前十几年早在心底叫过一般。

英田疼他自然与子女更不同。怜他身世孤苦,更兼着父母兄弟姐妹都丧身在仇人刀口之下,夏家只遗这一点血脉,更是着意教养,盼他成材。

见他二人下跪,感叹不已。唯有上前亲扶起她二人,道:“洛洛自然没有错!我的女儿,敢作敢当,顶天立地,拼死沙场,比之多少人的女儿来,强了百倍!你所虑者,不过是得罪了今上。她越和蔼,你越琢磨不透,不免心慌,怕为英府招来灾祸!”

一番话说来,英洛只觉心内五脏六腑俱涌上了一股暖意,眸中几乎要涌上泪来。她历经了两世,得此慈父,说来乃算是上天的优待!

却听英田继续道:“今上虽面上温文,待臣下谦逊有礼,但三皇女差点惨死,兰贵君身故,又岂能与她脱得了关系?这种君主,全无该有的气度。便是哪一日英府招来灾祸,却也是命里劫数,为父怎能怪罪到洛洛头上?若真有那一日,为父拼了性命,必也要护我的孩儿们周全!”

英田面貌温雅,但此番话说来,自有股凛然的气势。英洛泪如雨下,便是连英乔与夏友,亦红了眼眶,说不出话来。

半晌,英乔方道:“父亲多虑了!孩儿如今已经成年,怎能再容老父涉此险境?若有风雨雷电,自然是孩儿护在前面,护老父与弟妹平安!”

屋内几人心潮起伏,忽听窗外风雨大作,电闪雷鸣,竟像是印证英乔那番话一般。

其实英田所思,实非多虑。英洛当日得知李岚惨状,遥想当日情境,自然得出了一个太女毒弑庶父,杖杀幼妹的故事来,便是女帝令兰贵君陪葬的遗旨,九成九也是假的!

她这番推测,其实正暗合了当日情状。

太女向来唯华相马首是瞻,且她性格暴戾,不堪大任。女帝临终之际,已有悔意,欲立李岚为太女,却被华氏一脉得知,欲逼迫女帝改了遗诏。

当日宫中情势紧张,其中过程如何惊险,华相如何凶残,至今日已不足为外人道矣。众人只知结果,便是兰贵君被鸩杀,三皇女险丧杖下,若非华皇太夫前来相救,今日的李岚早成了帝陵之下的一抹冤魂,陪伴在父母的膝下。

近来更有小道消息流传,李岚虽贵为皇女殿下,却生不如死,被囚禁在皇女府,不得自由。身边小侍虽说貌美可疼,倒底是女帝送的,其中含了多少监视的意味,无人得知。更有消息传说,李岚早已神智不清,命悬一线,只等着阎王前来索命……

英洛听罢英田所述,由不得冷汗涔涔。那位豪爽侠义的女子,在甘州城外高台之上,与西突厥可汗签定盟约之际,何等尊贵,何等威仪?今日却沦为了阶下囚,生死不知……

窗外雨声击打窗棂,电闪雷鸣。她感觉到了窒息般的闷热,推开窗来,豆大的雨点泼进来,打湿了案上的书纸,英田也不去阻止她,只任狂风吹散了满桌的纸张。架上的琉璃灯盏之内的火苗被吹得东倒西歪,映着每个人脸上都是青青郁色,仿佛经年疯长的茂盛植物,早已没了束缚……

闪电劈过长空,暗夜便如一只无形的巨手被撕扯开来。-----人的力量是这样的渺小,有雨点打在脸上,她分不清,不知是泪还是雨……

端 倪

天载二十五年岁末,天降大雪,帝京之地,一夜之间银装素裹,寒彻入骨。

英洛自回朝复命,每日里五更早起,与英田一同上朝,苦不堪言。这日照例,夏友将她从暖暖的被窝里面挖起来,里外衣衫穿好,拉下床来,她才睁开眼睛,无精打彩的梳洗打扮,在夏友的监视之下喝了小半碗梗米粥,才被拖出了英府,塞进了门外的马车里。

这半年来,早朝之际,她只依着品级,站在别人身后打磕睡。朝中素有华氏一党,眼下常氏亦有飞腾之气,朝堂之上,她不过提供一双耳朵。有时所议朝政枯燥无味,她连耳朵亦不肯提供。

不过这日,竟有十来位官员联合参议温德与顾行迟,为官贪佞,欺上瞒下,她也终于认真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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