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28)

英田立时骇出一身冷汗来,道:“莫非……她想扳倒华相?先砍其支脉臂膀?”

英乔困惑道:“女帝不是与华家同属一脉吗?扳倒华家不是自伤一臂吗?”

他父子二人只听得英洛缓缓道:“华家与皇室几代姻亲,骨血早融。太女身上虽有一半血液源自华家,怎见得她不恨华家呢?当初选立皇夫,她弃华彻而娶华阳,本就已是对华家心存芥蒂。华相独大,朝中关系盘根错节,要想铲除于她,亦是桩难事。今上在当太女之时,对华相俯首贴耳,不过是为着宫中那把椅子。如今她既坐上了这把椅子,怎再容得华相独大?顾行迟与温德,不过是女帝与华相宣战,做了女帝刀下祭品!之后所诛官员,并非是女儿纤毫必察,铁面无私,不过是女帝给了女儿一张名单,要女儿按着名单之上人口去诛杀!”

英田素来宅心仁厚,怒道:“你不能抗命么?”

此语一出,自己也觉荒谬。从来君王之令,做臣子的莫敢不从?

不等他话再出口,便见得英洛趴下去咚咚磕得两个头,额际立时隆起来两个大包,她也不管,只开口道:“女帝说,若我不去替她杀了这些人,她便会再找人去杀这些人,只不过在这张单子之上,还会再添两个名字……”

“再添两个名字?哪两个……”英乔问罢,忽的若有所悟,迅速一眼看过去,只见得老父忽然之间几乎老了十岁,老态毕现,也似有所醒悟,目中添了愧疚凄惶之色。

耳内只听得英洛做金石掷地之声,她道:“就让我双手沾满血腥,一肩担尽杀孽,我不在乎!女儿只希望,父亲与兄长,一定为我好好保重!“

英田大概是没料到此种内情,颤声道:“她不过是把你当枪使,将来……”事到如今,还有将来么?

每一代帝王手下的酷吏,又岂会有好下场的?

英洛见得老父面露担忧之色,不由安慰他道:“做刀有做刀的好处。至少目前,她需要我这把刀!”

英田心内愁肠百结。自妻子过世,他大概从未这样为了儿女发愁过,此时恨声道:“大不了……大不了,为父辞官归故里,下地种红薯!”

然而,屋内三人心内俱都明白,辞官归故里只不过是一时感慨之语。近日英洛曾诛杀的一名官员里,就有一位六十岁的老大人,辞官归故里不过一年,以前曾是当今女帝的太傅,不知何故,亦被满门抄斩!

多说无益,英洛郑重磕下头去,咚咚咚三声,直磕得屋内青砖染血,她爬起来,推门出去了……

书房之内英田与英乔相视之际,唯觉心内沉重苦涩,却不能解,唯有将目光投向门外--------英洛的影子在月下拉得不可思议的纤长,然而脚步坚毅,一步步踏过去,毫不迟疑。脚下积雪被她踢得纷飞,也不见她低头一顾。

英洛在寒夜之中,不由想起那日情景,女帝笑盈盈在御花园里接见了她,道:“闻得爱卿在顾温两府铁面无私。朕手里有一份名单,爱卿可否为朕将这些人都设个法子拘了来?取其性命?”

她后来记得,自己也曾婉拒过:“陛下手下无数肱骨之臣,如此重任,小臣怎能担得起?若办不成,只怕有愧于陛下,万死难辞其咎!”

宣熙女帝在做太女之时,素来会些手段计谋。此际亦微笑道:“爱卿不必多礼!假如朕要交予别人去做,万一到时候手抖,多添两个人出来,难保不会一起办了!到时候外面的人若要议论:英氏父子看着老实忠心,原来也不过是国之蠹虫!有此父兄,可叫爱卿怎么办呢?”

……

那天之后,英洛这名酷吏,在大周传奇的历史之上,抹上了血腥的一笔。

端 倪

天载二十五年岁末,天降大雪,帝京之地,一夜之间银装素裹,寒彻入骨。

英洛自回朝复命,每日里五更早起,与英田一同上朝,苦不堪言。这日照例,夏友将她从暖暖的被窝里面挖起来,里外衣衫穿好,拉下床来,她才睁开眼睛,无精打彩的梳洗打扮,在夏友的监视之下喝了小半碗梗米粥,才被拖出了英府,塞进了门外的马车里。

这半年来,早朝之际,她只依着品级,站在别人身后打磕睡。朝中素有华氏一党,眼下常氏亦有飞腾之气,朝堂之上,她不过提供一双耳朵。有时所议朝政枯燥无味,她连耳朵亦不肯提供。

不过这日,竟有十来位官员联合参议温德与顾行迟,为官贪佞,欺上瞒下,她也终于认真了一回。

原来这温德与顾行迟,均是朝中二品大员,乃是华相门生。一人在户部,一人在刑部,一向是华相得力臂膀,今日忽的被堂下十来位四品官员参议,实乃开国奇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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