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281)

周峥闻言,心头一沉,算算日子,那时她却在路上,不由疑心这孩子是华彻的。心内虽微有黯意,转头一想,她今日既有身孕,应是数月间华彻费心调理的结果。二人虽成亲最久,但过去她身体亏耗太过,后来又中了毒,差点命不能保,如今竟有望生子,这却是从古至今第一桩大喜事,她既能生出华彻的孩儿,自然也能生自己的,怎不叫人心喜?

更何况华彻远在千里之外,圣命难违,想让他光明正大出现在长安城内,却是难事一桩,不禁又为他暗生了一丝怜悯之意。

内中唯英洛与冬萝却是心里明白,这孩子分明不是华彻的,而是另有其人。冬萝是那夜没有瞧定,却知些首尾,断然明白这孩子决不是华彻的。那时华彻人早已离开,不可能避过了众侍耳目前来相会,也决无道理避过了她来与英洛相会。唯英洛心下清楚,这孩子正是与易数那夜暗度良宵,暗结了珠胎。想起那人妍丽至极的面容来,不知为何,心下竟暗潜了一丝心喜,半是恼意半是喜意,感他一路辛苦相随,却又恼他凡事随心所欲,二人之间痴缠暧昧之际也有心惊之时,偏此时“妾身未明”却又有了麟儿,当真教人手足无措。

这夜的洞房花烛结束在一片闹哄哄的喜意之中,只除了锦帝与贵君神色奇异,楚王李瑜愤怒难言,英府一干众人倒是面有喜意,皆为了英洛的身体康健而开心不已。

日光如水般流过,眨眼间日子已经过去了九个月,自李瑜嫁进英府也有大半年,英洛已平平安安产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众夫婿虽神色微黯,但见着稚嫩如花朵一般的孩子,皆喜欢接在怀中逗弄一番。内中尤以李瑜为最。

他虽嫁进英府,但数月间英洛与他不过是晨昏寒喧几句,夫妻之事上也算得极为冷淡,至今也无。锦帝虽管天管地,但弟弟房内之事也不好出言搀和,更有元慈暗底里谏言,但李瑜在府内住了数月,渐渐与府人众人相处融洽,也摸透了英洛的性子,知此事不可再强来,自然驳回了元慈的谏言,更为此气恼了他几回,差点将他赶回了大明宫去,才使元慈安稳了些日子。

英府日子清水微澜,骤添麟儿,令李瑜爱不释手,每日只窝在英洛房内看顾小儿,说也奇怪,那小儿在两三个月上已是见得李瑜便喜笑颜开,灿如春花,端得可爱无比。

英田为孩子起了好几个名字,在众人心中,孩子自是姓华无疑,但每次提起孩子的姓氏来,皆被英洛拒绝。她此时作了母亲,心绪反倒大定。下次易柏前来她房内探视孩子与她,重提旧事,她凝望着眼前之人许久,半是歉意半是试探道:“孩子姓易,可好?”

易柏苦涩一笑,“洛洛莫非在说笑?”

她紧盯着易柏的眸子,平静到冷酷:“这孩子,姓易!”

哗啦一声,易柏手中白瓷缠枝莲花的茶碗尽数倾倒,茶盖倒地碎成了四片,他惊疑不定,只觉手足俱颤,一直忧心惧怕之事竟成了真,勉强笑道:“孩子的姓氏问题,开不得玩笑!”

英洛见得他这般,将手中孩子放在床上,扑上前去紧握了他的手,无限歉意爱怜,皆化作串串泪珠:“我不是故意要生下这个孩子来刺你的心,实是他……他尽作宵小之徒……洞庭之时我便见了他,那时众人皆是几易生死,他却苦苦相随……这事我虽不好回禀父亲,但却不能让他的孩子再姓了旁姓,你须助我!”

易柏紧闭了双眸,只觉心中痛意一波波翻滚,唯手中紧握的这手便是大海之中一叶孤舟,舟上空有双桨,却四顾无路。他听到自己尤是镇定的声音,极为困难道:“二弟自小是我教导长大……当初本就是我一手拦阻了他与你的姻缘。后来他极为恼怒此事,我也曾开宗明义,若他能将你抢了去,自算得他的本事……如今,可是应了当日之语了!罢了罢了,一切皆是命中劫难!”

他松开了英洛的手,踉踉跄跄起身向着床而去,轻轻抚摸那小小婴孩子的面容,不知是疼惜还是痛楚,喃喃道:“无怪我一直觉得看着这孩子极为亲切面数,看这眉眼,若非你提醒,我当真想不起来,看他跟小数小时候,真是别无二致,一般的俊美可爱……”

这孩子果真如易柏所说,眉眼如画,极是妍致,与其父一般无二。此事既经过了易柏之口,也算过了明路。英田喜添孙儿,亦不管这孩子是姓易还是姓华,他自乐呵呵,笑眉笑眼为这孩子起了名字,姓易名星。府内一干夫婿眼瞧着将军府后院也快住不下了,虽埋怨英洛风流多情,但想及每日笑容如旧的易柏,想着无人能及得上他的心痛,自然那疼痛就轻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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