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是《追疑》的“编剧”。他在行内有些年头了，他虽然也是科班出身，但不像孙晓博那样出身海外、得到宋总钦点的天之骄子。

李舒在圈内一直谨小慎微，在星寰内更是没什么声量，这次突然被临时调到《追疑》这样大的项目里，先是惊喜，以为自己的才能终于能被看中，但进了组才发现，孙晓博走了，项目里执行制片和导演撕得不可开交，自己这个编剧夹在当中，要赶进度，谁都是大爷，最后秦总发话，季总得势，李舒才把本子按照季俊驰的意思全部改了下来。

现在又要他梳理剧情线去告孙晓博，李舒心里泛苦，他可没有孙晓博几日成稿的能耐，季俊驰当初也说得清楚，就在原本子基础上把戏份更改就好，季俊驰催得紧，方志国又冷眼旁观，这本子的主要内容还不是孙晓博留下的？现在反倒要去告别人，李舒这活儿干得战战兢兢又憋屈难过。

季俊驰这样问他，他也只能低头：“我已经梳理完了，请您过目。”

季俊驰只是大差不差地扫了一眼，看着张律师：“反正《追疑》快上映了，媒体那边我已经放出了风声，开庭也就下周，张律师你拿着这个剧情线好好看看吧。”

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让张律师心头挺不高兴，律所什么客户都会遇到，像这种反咬一口、倒打一耙的诉案不是没接过，但像季俊驰这样，随口吩咐、漫不经心的，本来这个案子就不占理，再少了客户的参与，结果可想而知。

星寰是他们律所的大客户，虽然季俊驰本人不是星寰高管，但《追疑》这个项目星寰是投了不少钱的，本着为客户负责的态度，张律师还是尽职尽责提醒道：“就算有剧情线，我们也只能从孙晓博注册版权中有我方贡献、进而证明《真相》侵犯《追疑》版权这个角度去起诉。”

现在的本子反而帮助不大。

这层意思，不知道季俊驰听明白了没有，如果要起诉，更重要的是之前剧组对孙晓博持有版权的剧本有贡献的证据。

季俊驰不傻，以他心眼之多，当然听得明白，但那是他来《追疑》剧组之前的事情，如果要收集这方面的证据，势必绕不过方志国，他与方志国现在势同水火，他怎么可能因为这个无关紧要的官司去找方志国？

他只微微一笑：“看到张律师您这么负责，我非常欣慰。我还有另一件事情想托付给您，《真相》涉嫌抄袭《追疑》已经在走诉讼流程，既然《真相》的剧本版权存在争议，那么他申请公映许可，我们是不是可以走行政流程去抗议？”

张律师这才惊讶地看了季俊驰一眼，原来对方的目的是这个！难怪对官司本身的输赢反倒不在意。

他经手过很多类似的圈里案件，心知肚明，季俊驰这手阴辣，对孙晓博抄袭、《真相》版权提起诉讼是假，拖延《真相》拿到公映许可为真。

借着这个抄袭事件，《追疑》的热度肯定再次扶摇直上，明天就上映，绝对话题不止，而《真相》呢？它会一直拿不到公映许可，一直不能在院线上映，在话题度上将会处于被《追疑》一直打压、无法还手的境地。

事实是什么，根本不重要，诉讼流程本来就需要时间，就算下周开庭也未必有结论，就算有结论也可以再提诉讼。

对于看电影的观众而言，他们会去研究冗长又乏味的诉讼材料吗？会去细细比较诉讼材料里面的剧情细节到底谁抄谁吗？

他们只会知道，他们在电影院看到的这部大制作，巨星云集，片子不错，被抄袭了。

大众的自我判断向来脆弱，更不要说，在《追疑》上映之后，媒体的声音一定会被《追疑》之后的星寰、博雅、一众院线牢牢绑定，倾向性不言自明，和《追疑》、《追疑》的操盘手季俊驰相比，《真相》就像个无辜的小孩子要去和一个混黑的光头巨汉搏斗，输赢早已经有了定论。

也许等个两年三载，诉讼流程终于走完，《真相》终于可以上映，那又怎样？

公众的记忆力向来堪比金鱼，七秒钟，多一秒都不能，当年的事情谁还记得？《追疑》早就借着话题度赚得盆满钵满，赚回来的钱再继续拍片，原本的投资可能翻了七八倍回来了。

文娱内容的风向变化这么快，已经错过话题、注定很难收回成本的《真相》注定会扑街扑到尘埃里。

即使看过了很多圈中争斗，张律师也不由深深看了季俊驰一眼，这个人的手段，当真是又阴又狠，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季俊驰这手，将背后星寰与博雅的实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报复了离开《追疑》的孙晓博，将弱小的对手《真相》利用干净扔到尘埃里……在圈里，凭这样的手腕，这样的人，不出头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