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1032)

作者:凤今 阅读记录

“朝荣啊,你今儿可是朕的人证,回头儿皇后问起来,你可得做个证,他们兄妹可是忧心社稷和她的安危才来献策的,与朕无关。”

李朝荣是朝中少数知道暮青去向的人,听见此言,有所明悟,于是回道:“您不跟皇后娘娘提此事不就是了?微臣在御前行走,微臣的证词,娘娘未必信。”

“你以为朕不提,她就看不出来了?”步惜欢往后一倚,霁月清风,笑意醉人,“她若问起来,你只管禀奏,实与不实,她自能断出。若你真有本事叫皇后断错了,朕就革了你御林军大将军的职,调你去刑曹任个侍郎,以后接傅民生的班,朝廷正缺人才!”

李朝荣闻言,苦笑着打了一恭,“微臣可没那本事,还是在御前行走吧。”

君臣二人叙着闲话,旁若无人。何少楷听得心里直打鼓,那黑袍女子可是说皇后已经出宫了的,他也觉得有理,难不成他们都猜错了?还是说,圣上在有意诈他?

何初心跪在兄长身后,一番话听得面白如纸,如葱玉指生生地掐出了血色。遥记得,当年他来府中,她年幼不知情为何物,只是由奶娘领着,偷偷在花厅的帘子后瞧过他一回,那年他年少,穿着一身月色龙袍,言谈间已然惊才绝艳,她不知世间怎会有这般风华动人的男子,只是听奶娘说,他是来提亲的,有意立她为后。从那以后,她就以为自己会成为他的皇后,只是没想到,从那以后,他再没来过何家。

她问奶娘,奶娘说,元相摄政,有废帝自立之心,江山恐会易主,届时他便是前朝废帝,而祖父不容许何家之女成为废帝之后,故而没有答应这门亲事。那年,她正当金钗年华,头一回听闻国事,懵懂不解,想不通那般惊才绝艳的男子怎会沦为废帝,于是忍不住去问了祖父。祖父大怒,责她过问政事,有失女德,奶娘被打了板子,她被关进祠堂里抄经思过。从那之后,她不敢再问有关他的事,却总也忘不掉那年他在花厅里与祖父谈论天下时的风华,于是她偷偷买通了出府采买的小厮打听他的消息,打听到的却尽是他大兴龙舟、广纳男色、纵乐无道的消息。

她不信,可他一年一年的下江南来,行事一年比一年荒唐,骂名也一年比一年不堪。她着急,煎熬,终于在及笄那年忍不住叫丫鬟偷偷买了身男子的衣袍回来,乔装出府,混进了西园。

西园是城南有名的戏园子,那年听说班主从江北买了个俊秀可人的小生,准备献给圣上,圣驾晚上到西园听戏,伴驾的有汴州文武、名门公子,她混在人堆里,亲眼看见他身边有俊美公子相伴。他像变了一个人,一身红袍,纵情声色,荒唐不羁。她羞于看那春风秋月事,避出人群后慌不择路,回过神来时已然迷了路。她见身旁有条小路,便沿路而上,没想到又见到了他。

他本在听戏,不知如何撇开众人来到这寂静无人之处的,她只记得那夜皓月高悬,他孤身立在路尽处,明月里,衣袂在夜风中沉浮,割碎了如水月光。他转头望来,容颜寂寞,似经风雨,只能于这僻静无人处自处。

那夜,他的目光就这么撞进了她心里,她心头乱撞,竟然转身逃了。

回到府里,她仍记得他的目光,连夜风捎来的酒气都好似仍然闻得见,她魂不守舍,鬼使神差地进了小厨房,熬了碗解酒汤出来,想要再溜出府去把解酒汤送给他。那时夜已深了,她料想他还没回宫,于是便想坐轿子到宫门外候着,但奶娘劝住了她。

奶娘说,男子为成大业可以不惜名声,女子却不能。他背负着昏君之名,若她接近他,不仅会让她也背上不堪的污名,也会连累何家的名望,日后更会连累她的夫家。她若想当他的皇后,只需等着便可,假如他日后能铲除元党、亲政治国,一旦选后,天底下不会有比何家之女更适合的人选。而他曾背负昏君之名,定然不会希望自己的皇后也有污名在身,所以她只需等着,什么都不必做。

她觉得有理,所以犹豫了。

解酒汤在她犹犹豫豫时渐渐冷了,那晚终究没能送出去。

那年,她觉得自己做得对,于是一等许多年,等来的却是军中立后的消息。

他为了那个贱籍出身的女子,不惜自己筹谋二十多年的大业,弃了祖宗的半壁江山。因为她在南下途中缠绵病榻,他竟不惜昭告天下,以自己的大婚之夜为她冲喜祈福,更别提他亲政之后准她提点天下刑狱了。他的年号、她的徽号,乃至她的居所和选妃之事,一桩一桩,看得出来,他对那女子的宠不是越制,而是他根本就不以世人的眼光和祖宗的礼法拘束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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