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1288)

作者:凤今 阅读记录

乌江漕运发达,盐酒茶果、河鲜时蔬、文房百货,皆可以船运之。江上行船如织,夹杂着歌楼画舫,可谓鱼龙混杂。

这是条盐船,盐乃官营,江上盘查得再严,有人疏通接应的话,官船容易混过去,且元修此行带着侍卫,盐船上有护卫把守也不惹眼。

乌江水流入英州地界之后,在周山岛以东入海,欲往周山岛,需在余女镇登岸换船,故而此行的目的地应该在余女镇,只是不知此时到哪儿了。

暮青这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她先推了推门,门锁着,窗倒是一推即开,外头正值傍晚,盐船正在交接货物,役夫们光着膀子喊着号子,有些乌篷船围在官船四周,船家挑着茶食正往船上送,画舫也靠了过来,姑娘们正挥着帕子招揽恩客。晚风吹来,汗味儿里夹杂着饭菜香和脂粉香,人间的热闹景象让暮青晃了晃神儿。

窗外站着两名乔装过的侍卫,一人回头看了暮青一眼,而后就走了。

过了片刻,门锁被打开,侍卫端着饭菜走了进来。他垂首缄语,甚是恭谨,将饭菜摆到桌上后就却退而出。

门没关,但门外有人把守。

暮青没入座,只是淡淡地看着桌面,桌上摆了两副碗筷。

少顷,元修提着坛酒走了进来,“醒了?”

他穿着身盐运校尉的将袍,窄衫革带,背衬着江水云霞,身形在低矮的船舱内显得格外傲气英武。

论傲气英武,暮青一向不输男儿,她负手而立,两道英眉紧紧地拢着,似将要出鞘的刀,不见刀锋,已知其锐。

这神情竟把元修看乐了,他摇头失笑,抬眼望向窗外,云霞漫天,染了一江之水,也染了男子的眉宇。有那么一刹,那眉宇叫人想起黄沙漫天的西北,想起那爽朗忠纯的戍边儿郎。

但一串儿船号子声打破了昔日的回忆,窗外江水滔滔,哪有黄沙漫漫?

元修兀自坐了下来,拔去坛塞,就着坛子仰头灌了几口酒,见暮青还站着,不由皱起眉来,恼道:“不说话也不吃饭?睡了三天了,不饿?”

暮青的确饿了,她没有绝食的打算,一直不肯入座就是在等这句话。

三天……

算算石沟子镇到乌江的路程,以及江上行船的速度,这时候应该快出钦州了。出了钦州,过了芳州,便是英州。水路不同于陆路,不必走官道,只需沿江而下,因而比走陆路快得多。至多半个月,船就能行至英州。

只有半个月……

暮青心念频转,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执筷,吃饭。

船上的菜式没那么精致,却皆是时鲜,清蒸江蟹、白灼青虾、鱼子羹、乌米饭,佐以几样蜜饯点心之类的茶食。暮青胃口不错,吃了碗饭,喝了碗羹,江蟹青虾一样不落,连不怎么爱吃的蜜饯都尝了几块。

元修面前也摆了副碗筷,他却一筷未动,只是看着暮青吃饭,偶尔仰头喝酒。

晚霞沉江,月上南楼,江风也吹不散船舱里的酒气,暮青微微地皱了皱眉,瞥了眼元修的心口,有话要说,却终是咽下了。

元修独自饮着酒,当年在西北拿空酒坛子打水喝,曾经说过回到盛京后要与谁一醉方休,却因种种事由未能如愿。今夜,那人恰在,而他有酒,却始终没有邀她共饮。

两人就这么对坐无言着,暮青放下碗筷之后,元修仰头饮尽坛中之酒。

“天色已晚,歇着吧。”元修提着空坛子起了身,走到门口时脚步停住,背对着暮青道,“我知道你水性好,但船上的侍卫都是在海里练出来的好手。阿青,我谋今日多年,不会放手,也不会失手。”

元修走了,侍卫进来将碗筷收拾了下去,没多久,捧进来一套女子的衣裙,又搬了只浴桶进来,打好水后就退了出去,将门窗都关上了。

咔哒一声,房门落了锁,船上再没了动静儿。

暮青沉默了半晌,终把灯烛一吹,和衣入了水。水温温热,却没为她解去多少疲乏,一闭眼,眼里就是石沟子镇上的血火风沙。

不知月杀伤势如何,梅姑可有跟来,事情传入两国朝中会引发怎样的动荡……

大哥和阿欢可千万不要亲自来救她,不出所料的话,镇上必有杀机。

她被劫的消息一旦传入洛都朝廷,停留在英州港的北燕使船就会遭到扣押,连北燕使节团也会被拘捕。这些情况,元修不可能料不到,他绝不会去英州港自投罗网,他会从余女镇登岸,到周山岛换海船回北燕。

元修能想到的事,阿欢定然也能想到,她担心的是,这条路线不是元修临时决定的,而是早就安排好了,不然,他也不会从乔装虎贲军入镇劫人到乔装成盐运校尉下江行船,一路上如此顺利。盐船不同于民船,不会独艘行船,一趟差事少说要十余艘乃至二三十艘的船队一同出发,这说明不止她此刻身处之船,而是周围的整个船队上都是元修的人。要想在敌国做成此事,没有内应是绝不可能的,大哥不可能掌握了朝中和地方上所有废帝党羽的名单,其中必有漏网之鱼,而那些漏网之鱼和沈问玉等人显然不是一路的,不然他们不可能对元修筹划此事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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