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多穿点衣服？”

“我妈说了，穿少点精神。而且……这是我最好的衣服了。其他的……都不好看。”说完，周芙秀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薄棉袄。

她就这件衣服没补丁。十六七的大姑娘，要脸，知道自己这是要进城去招工，哪好意思穿着补丁打补丁的衣服去。可她那狠心肠的亲爹娘，从来不给闺女买新衣，就知道疼傻儿子。

这件棉袄还是罗芙蓉给的，是出嫁前整理的旧衣服，不合身了给了她。

当时她穿着挺好，可两年过去了，身材抽了条，衣服就不合身了。不仅薄，还小，裹得紧紧的，倒是裹出她窈窕纤细的少女身躯。

可问题是冷啊！可周芙秀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罗芙蓉在心里叹气，有那疼儿女的爹妈，就有这不疼儿女的爹妈。都是亲生的，可有的人心肠就是恨。看着芙秀这可怜样，她又不免想起自己的囡囡。将心比心，她还是不忍心。

“走，先跟我回去加件衣服。你这么出去，非冻出病来不可。”

拽起周芙秀的手往自家屋里拉。这一拽，把她冷一个哆嗦，小姑娘的手跟冰块似得。

到屋里，也不敢带她上楼，就让小姑娘在灶间等着，这儿背风还有火，也暖和些。罗芙蓉上楼去拿了一件去年穿过的棉衣，下来给她。

“给，这是我去年的衣服。”

周芙秀拿过衣服就往身上套，把自己裹得跟头熊似得。罗芙蓉叹口气，让她把里面的薄棉袄脱了再穿。

如此一折腾，等两姐妹到村口，已经集了不少人。

既然是她提议一起去城里的，罗芙蓉自然就得负责把人集合起来。

进城那可不是嘴巴说说的，得倒两趟车，先坐拖拉机到镇上，再坐公交车到城里。坐车得买票，这么多人乱哄哄的，人人都掏钱买票太费事了。所以临行之前她提议先把车钱集一集，到时候其他人只管上车找坐，由她一个人负责买票，省便。

然而一扯到交钱，就有人不乐意。罗芙蓉也不生气，不乐意交就不交呗，这本来就是自愿，不强迫人。

有不愿意的，自然也有愿意的。那些信她的，真心想要找工的，自然都乐意交钱，让她管着。反正车钱本来就是要付的，有人帮着买票，自己还省便，何乐不为。

至于那些不愿意交的，有些人是乐意自己动手，有些打什么主意，罗芙蓉也不想去管。

在城里，跟着老裁缝，看着柏文强，甚至还有自家小妹福星，她可学了不少。以前她也觉得人与人相处讲的是感情，分得太清就伤了感情。可现在不会了，想要感情好，就得分得清。

所以此刻，她宁愿先当“坏人”，免得到后来连好人都当不成。

拖拉机一趟一人两毛，公交车一人三毛，一趟五毛，来回就是一块。有六个人交了钱，她把名字都打了勾，并写明交一元车费。然后连同自己的一元钱一起，归拢在一个花布包里，贴身放好。

“等下你们几个都跟紧我，我来统一付车钱，大家彼此互相照顾些，谁也别落下。”

无形之中，这就有了相互照应的小集团。

看到她把这六个人归拢到自己身边，有几个先前不信的，也赶紧凑过来交钱，生怕她把自个给漏了。

她又收了三块，像只“老母鸡”似得，把这三个人也归拢到自己羽翼下。

眼看着拖拉机从远处来，她赶紧把人头点了点，结果这一点，多出一个。

多出来的是周芙秀。

“芙秀，你要跟着我，得先交车钱。”亲兄弟明算账。

周芙秀低着头，扯着身上的衣服，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得嘀咕。

“我没钱。”

“没钱？那你怎么上车？”

“我爹说了，让我跟着你就行。”

这倒是三叔会说的话，就是赖上她呗。要生气么？为了周连喜这一家，不值当。罗芙蓉叹口气。

“好，车钱我来给你付。但我只付你的车钱，工作得靠你自己找。你要是找不到工，可不许赖我，大家都给我作证。”一码归一码，她得给这小姑娘说明白了。

她肯出钱，周芙秀还有什么可说的，赶紧点点头。旁边的十个姑娘小媳妇也都点头，给罗芙蓉作证。

罗芙蓉此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渐渐有了领导者的风范，变得强硬起来。

这头刚说好，那头拖拉机就到了跟前。罗芙蓉赶紧招呼自己人上车，别耽误了。因为预先收了车费，那十一个人都手拉手上车，相互照应。

罗芙蓉就负责买票，果然省便不少。

坐了拖拉机到镇里，运气挺好，没等两分钟公交车就来了。大家又风风火火的上车，人多，那乱劲就别提了。罗芙蓉只管盯着自己手里的十一个人，点着人头推她们上车，自己垫后，挨着售票员跟前，掏钱买了十二个人的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