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前辈可还好？”苏乘煜的声音清冽干净，让人一听就心境澄明。这句话里还加了几分莫名的笑意，平添出些许暖意来。

坐隐山人见他不生气，也知道气不走他，轻哼了一声，“当年你受了伤，误打误撞进我这里，送你走的时候就说过，不许带人来这里。”

苏乘煜叹了口气，“前辈，晚生确实不愿打扰您的清修。只是门外的伤患是我的兄弟，料想只有前辈能救他，所以不得不……”

“打住！打住！我这里是修身养性的地方，不是济世堂，更不是挂了招牌的医馆，干什么都把病人塞给我？”坐隐山人在黑暗里骂道。

“前辈，清心修为不仅仅是修身养性，也应当怀善济世。如能救人一命，岂不是功德无量，胜过清修数十载？”

“哼！你这小子是想同我讲经论道？你懂什么，你说的那是小善，而不是真正的心怀苍生。岂不闻‘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救一人算不得功德，救百人也算不得功德，浩浩宇内，百十条人命实在是微不足道。只有先悟大道，再渡众生，才能彻彻底底的拯救天下，这才是所谓的功德无量。”

“晚辈不敢和您争辩，只是……”

“不不，有人能和我辩上一辩，我心里很高兴。我一个人住在这里，闲来无事就会刻些经文和感悟在石壁上。方才你不是念出了一句么，我看你似乎有些感悟，你且说说看，若是说的好，我或许……会考虑帮你救人。”

箫红袖躲在暗处，想了想方才苏乘煜念得那几句，她不太懂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相信苏乘煜肯定知道其中深意。她初入太尉府的时候，他还是少公子，每天修习经书兵法。

听说他不过十五岁，就能和一些大儒，甚至是一些名士辩论，而且常常都是得胜方。

正想着，苏乘煜就开口了。

“这句话，我少时念书也曾读到过，只不过那时不太理解，哪怕是现在也只能浅谈一二。”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所谓‘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并不是要使人混活无知，也不是叫人背信弃义，而是说天下人如果都不要企图得大智慧，这样就没有智愚之分，也就不会有谁统领谁。如果没有人把仁义道德挂在口边，就有没分别高尚和恶俗的界限，人群里就不会高低贵贱之分。而没有了利益之争，又怎么会有人患得患失，百姓就都能安生了。所谓‘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也正是这个道理。”

苏乘煜说完，朝暗处施了个礼，“晚辈拙见，自知不如前辈的所悟所得。”

山洞里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听得坐隐山人从远处的石壁上跳了下来。

“你不必谦虚，你这个年纪能悟出这些，已经很不容易。”坐隐山人终于现身，走到近前。

“晚辈私以为，这句话虽然似乎是大智慧大道理，却不切实际。”苏乘煜见他对这段话颇感兴趣，所以接着往下说。

“开天辟地以来，神人造世，尧舜治国。能者担大任，勇者开先河，乃至造字，演乐，修史……都为了启化民智。如今，为了无争端，而劝人回归初始的懵懂，不但枉费前人的心血，更无法实现救世的理想。”

坐隐山人一听就来了兴趣，他又往苏乘煜那里凑了凑，追问道，“你不是说这几句话有大智慧，怎么又无法救世了呢？”

苏乘煜解释道，“因为它空有道理，却无法实现。若使天下人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确实可以打造一个没有争端的太平盛世。只不过，我们该从哪一辈着手教起，从黄口小儿做起，那么他的父母亲人会怎么教他？从耄耋老翁开始，那又有多少人能被改变？如果只改变了一个村子，那么别的村子会怎么对付这些不争的村民？如果只改变了一个城池，那么其他城池来攻打时，这些城民怎么办？就算是改变了一个国家，其他邻国难道不会来欺负这个不争的国家？敢问，有谁能同时改变天下人？”

苏乘煜最后的几句话掷地有声，连躲在暗处的箫红袖都暗暗叫绝，坐隐山人更是乐得拍手，“这番见解果然独到，老朽我还从未想到这一层，有趣有趣。”

话音一落，他心里还是高兴得很，想了想就答应了医治罗笙。

苏乘煜去门口把罗笙背了进来，箫红袖一直贴着墙壁，不敢弄出一点动静。

坐隐山人答应了救治罗笙，自己也就放心了，可是这洞里有这两个人，洞口守着一群人，是进不得又出不得，她就紧紧的趴在一块凹进去的山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