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欠我半座皇陵(95)
她的婢女闻弦歌而知雅意,领着赵瑚离开。
赵瑚松了口气,又洋洋自得起来。
林总管还在这里,皇后嘱咐六皇子道:“今晚留下给你父皇侍疾。”
六皇子乖巧应了。
至于皇后,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她满面哀色地离开,上了凤辇,周遭便没什么旁人。
恰巧一个小宫女小跑过来,皇后靠着软垫,问道:“贵妃如何了?”
“被二皇子救上来了,如今还未醒,但性命无忧。”
皇后皱了皱好看的眉。
“别让她醒过来了。”她语气忧郁。
然后她扭头看了一眼四皇子,又悠悠叹了口气。
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她道:“早做打算。”
四皇子点了点头。
母子俩再无对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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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琏守在贵妃床边。
他衣衫尽湿,头发还滴着水,却没有心情换。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打量过这个女人了。
她不再是人前艳光四射的样子,反而苍白虚弱,没有半分血色。
她的眼睛紧紧闭着,江琏有点害怕——害怕这双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他这几天不会出宫了,他要待在这里,管外面洪水滔天。
他怕他一走,她也走得不明不白。
一切未成定局,万幸还有回旋余地,他想。
今年中秋月亮挺圆,就怕人圆不了。
“让柳青荧这几日不必等我,”他道,“二皇子府若是来人,一概不见。”
他身边的侍从应了。
“你还惦记着他呢……”虚弱的女声响起。
江琏的眼中爆发出惊喜,然后又发出一声苦笑。
“你就是心太软。”贵妃劫后余生,却似乎并没有多高兴。
江琏不说话,只是握住贵妃的手。
“你不该救我的。”贵妃叹了口气说。她的唇还是苍白的,罕见的弱柳扶风,语气却冷硬极了。
此句一出,江琏的脸也沉下来,似乎要与她比一比谁的脸更像一块顽固的石头。
贵妃的言下之意他已明白,没有人害她,是她自己“失足”跳进了荷花池。
她不能自戕,于是只能是意外。
江琏也明白了,今日那个叫什么瑚的真的是他的兄弟,而且此事与贵妃脱不了干系。
“你何苦呢。”他说。
贵妃竟然笑了一声。
“当年陛下娶了吴家的嫡长女,还没有如今中宫的那位什么事。”
“帝后两个相敬如冰,两看相厌,而我也算如日中天,自然有些心思。”
“她身体本就不好,嫡长子没活过一岁,便夭折了。那时候我怀了你,只要生下来,你就是长子。”
“吴家当时已有退意,吴皇后一看就活不过我,我熬也能熬成继后。”
“谁知道,是个双胎。”贵妃的语调听不出情绪。
“龙凤胎最好,两个公主我也认了……可偏偏,我不甘心!”
江琏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当年给我诊脉的太医一直是你外祖家的人,他们也不甘心,比我不甘心多了。”
“我们瞒住了你父皇,送走了另外那个孩子。”贵妃说。
江琏沉默许久,有些心灰意冷。
“不是我心太软,是你们一个个都心狠,心狠得不像个人。”江琏说。
贵妃嗤笑了一声。
“皇位就那么好吗!”江琏盯着他的母亲。
“那简直是全天下最好的东西了。”贵妃看着他,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江琏冷笑一声,揉了揉脸:“我受够了。”
贵妃平静地看着他。
她以为江琏会拂袖离去,却没想到江琏依然坐在她身边。
她又笑了起来,目光却有些复杂:“我有时候想不通,你怎么被我养得这么天真。”
“是好事。”江琏轻声说。
“我活不成的。”贵妃无奈地看着江琏。
她要是现在出了意外,自有下面的人顶罪。陛下念旧情,这件事便能捂住,也牵连不到母家身上。自己好歹也能入妃陵。
“父皇中风昏迷,至今未醒。”江琏说。
或许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贵妃愣了一下,道:“啊……怪不得。”
江琏握住她的手,坚定地看着她:“前朝后宫都乱着。”
贵妃没说话。她知道江琏是想告诉她事情还有转机。
江琏也安静下来,默默地坐着。
贵妃闭上眼睛。
江琏拿了茶壶,问道:“你喝水吗?”
贵妃又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江琏又坐下来。
他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伏在床边,说:“母亲,我很累了。”
贵妃闭上眼,喃喃道:“随你吧,随你吧……”
她像是泄了气,也像是最后想通一般,终于安稳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