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公自宫前(55)

魏采薇家中,十来个灯笼照得亮若白昼,散乱的木板、碎裂的琉璃灯罩、地上油腻腻的豆油、还有地板和楼梯上的发出幽兰之光的袖箭,以及角落里被打成猪头、又捆成粽子的周小旗,都记录着刚才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恶斗。

魏采薇说道:“箭上八成有毒,诸位千万不要用手碰。香案左边第二个抽屉里有个青瓷瓶,里头是伤药,劳烦拿过来,为我外敷止血。”

方才月光下看不清,汪大夏这才注意到魏采薇脖子的伤,立刻跑去拿药止血,“你怎么不早说。”

魏采薇说道:“只是皮外伤,刚才太紧张了,都忘记了脖子上有伤。”

到底是亡妻生前的嫁妆,汪千户看着满地狼藉,说道:“魏大夫,你有伤在身,还没恢复力气,又不知歹人是否还有同伙再找你寻仇,你不宜独居在此。远亲不如近邻,倘若魏大夫不嫌弃,今晚暂且在寒舍凑合一夜,自有丫鬟婆子照料。即使还有歹人,也不敢擅闯寒舍加害与你。”

汪千户只要不对二儿子,对谁说话都很客气,对待魏采薇这个市井游医、平民百姓,也是彬彬有礼。

汪家传了五代人的豪宅若是“寒舍”,魏采薇这间屋子就是蜗居了。

魏采薇正好想要接近汪家,当即顺水推舟的答应了,“多谢汪千户,民妇感激不尽。”

汪大夏命人抬来一顶轿子,将魏采薇送回家。

汪大夏要跟着轿子回家,被亲爹拦下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睡觉!都是当差的人了,待会锦衣卫的人过来,你要一五一十的把过程交代清楚。”

魏采薇不在身边,汪大夏也不用忍了,说道:“爹,我是您仇人还是您儿子?我今晚救了人,立了功,且不说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我从不奢望您夸奖我。我今晚我差点就死在歹徒的袖箭之下您知不知道!”

汪大夏愤愤的跳到桌子上,举着灯笼照亮了漆黑的房梁,房梁上幽蓝的毒箭寒光闪闪,“若不是魏大夫拼命将我推开,我就和魏大夫一起被歹徒杀死,估计等尸臭一直飘到家里,您才发现我出事了!”

“混账东西!你就当了两天的差事,就敢和我犟嘴了!你若在锦衣卫干上一年,是不是还要上天!”汪千户骂道:“在亲爹面前诅咒自己死,大逆不道!”

“反正无论我做什么,您都能找到骂我的理由,恶婆婆挑剔儿媳妇也不过如此!既然如此——”汪大夏索性在罗汉床上躺平,说道:

“骂吧,随便,就当您哼着睡眠曲哄我睡觉。我若还一句嘴,我就不姓汪!”

汪千户气得作势要当堂教子,闻讯赶来的木百户拦腰抱住了上官,“莫生气,今晚二少爷逃过劫难,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屋子是已故汪夫人的,焉知不是已故汪夫人在天之灵保佑二少爷的缘故?看在故人的份上,大人就原谅二少爷吧。”

汪大夏听了,眼角蓦地一涩,连一个外人都知道不好在亡母的故居里教训亲儿子,父亲却对他喊打喊杀,毫不关心。

汪大夏翻身,背对着父亲,万一忍不住落泪,岂不尴尬?

无论如何,也不能在父亲面前表现出柔弱的姿态。

魏采薇租了房子,汪千户总不能上楼去人家寡妇的卧室和书房,于是去了院子里坐着,眼不见心不烦。

今晚要通宵,连打瞌睡都不能,木百户招呼手下送来夜宵,叫汪大夏起来吃。

汪大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挨饿,呼啦啦吃了一碗馄饨和一碗炸酱面,胃口好得很,一点不像刚刚挨骂的样子。

木百户又盛了一碗炸酱面,朝着院子抬了抬下巴,低声道:“给你爹送去。”

汪大夏又在罗汉榻上躺平,摸着吃饱的肚皮,“我不去,我要赶紧补点觉,等锦衣卫的人过来我就没法睡了。”

木百户劝道:“你将来要继承爵位,若有个不孝的名声,承爵时怕是过不了考勋这一关。你看看你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的,又吃不了苦,若不能承袭祖传五代的千户之爵,你还能干什么?将来喝西北风去啊?”

大明开国之初,世袭罔替的武官勋贵,只要有合法继承人就可以承袭爵位,吃终身的俸禄。

但是到了第七个皇帝成化朝,权倾朝野的西厂厂公、大太监汪直仗着有宠妃万贵妃撑腰,大刀阔斧提出改革,勋贵们承袭爵位,需要先通过朝廷的“考勋”。

考继承者的弓马、兵法、品行等等、叫做“考勋”。不通过者,爵位一律革除,不准承袭,管你是传

承了多少代的老脸,说除就除。

一来可以省下国家开支,二来可以清除军队里尸位素餐、占着官位吃着俸禄却什么都不会的乱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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