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墨会在边上陪她。
她最是喜欢,和他的猫儿玩了。
万千剑芒如电爆裂,终于,他倒了下去,鲜血汨汨长流。
便就在这瞬息之间,池衍脑中有光影幕幕闪过。
或许,是上天乞怜,让他在死之前,将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重圆。
指尖散漫玩弄着美人的身子,尉迟亓细了凤眸:“好个定南王池衍,区区一人竟废了我这般功夫。”
又好整以暇地瞟了眼一旁:“苏世子不过去瞧瞧?”
苏湛羽浑身僵在那儿,死死凝着倒地的那人。
良久,他慢慢挪动了脚步。
四下尸横遍野,此前战场是如何血肉相残,他都看在眼里。
走至跟前,苏湛羽缓缓蹲下。
垂眸看他破败的身躯,眼底有不忍,但更多的,是自相矛盾的阴沉。
一声几不可闻地叹息,他声音很低:“景云,你别怪我,我只是想要笙笙留在我身边,可你为什么,两次都要抢走她……”
声线渐沉渐颤,苏湛羽紧闭了眼,心里有万般情绪翻涌。
不多时,听得一声细微薄弱。
“她从来……都不是你的。”
苏湛羽怔愣片刻,倏然睁开眸子,只见那人隔着朦胧血雾,眼帘微掀。
没想到,他还撑着一口气。
惊诧过后,苏湛羽将他的话反复回想,沉了容色:“什么意思?你都要死了,还不肯放手?”
池衍躺在地上,鲜血从身上各处流出,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只是强睁着眼,虚哑着声:“我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
嗓音低沉嘶哑,从满含血腥的喉咙透出,含糊不明。
他渐失血色的薄唇微动,却又听不清在说什么。
苏湛羽冷皱着眉,慢慢俯下身去。
“就是……”
池衍不动声色握住了跌落手边的剑柄,“让她嫁给你……”
抑在眸底的寒光忽而泛滥。
话音坠地,他蓦然扬剑,锋刃如丝锐利,疾如电掣,电光火石之间,割破了那人近在眼前的咽喉,一刀致命。
苏湛羽遽然瞠目,双手猛地捂住脖颈,然而,为时已晚。
掌心堵不住喷涌而出的血,他踉跄着后跌几步,很快,便噗通一声倒地,一命呜呼。
那双瞪大的瞳眸里,直到死前,还盛极不敢置信。
断剑“咣当”落地,池衍失力的手再次滑了下去。
上辈子的事,他全都想起来了。
想起那个小公主,喜欢跟在他身后喊阿衍哥哥。
想起自己有意避开,却在她日复一日的清甜笑语里动了心。
想起她及笄那日,明知她心意,可他偏是当做不知,说了狠话。
最后眼睁睁见她嫁入豫亲王府。
以为她过得好,可她一哭,他便再难压抑深藏心底的情。
思兰阁的后园有处石林,那夜在石林里,他要了她。
哪怕到死,他都从未悔过。
他后悔的,是自己因那不祥的泪痣,就选择了放开她。
倘若能重来一次,他一定……
随着渐渐失去的意识,池衍合上了眼,气息慢慢地,虚薄了下去。
最后一丝意志,耳边恍惚回荡着多年来刀戟金戈的碰响,杂乱喧嚣。
但他只记得,那喧杂之中的清灵悦耳,是那人一走一晃时,好听的银铃声……
所有尚还存活的士兵围在四周,皆是震惊,不敢靠近。
辇架上,尉迟亓亦是讶异了半晌。
身中几十箭,还能撑到现在,甚至反杀了苏湛羽,这样的人若是活着,平心而论,他根本没有把握应付。
回过神,尉迟亓恢复了神色。
从容后靠,瞧了眼宣山,“啧啧”两声,“苏世子倒是可惜了。”
为了个女人,背信弃义的事做尽,最终却是替他做了嫁衣。
不过锦虞他是见过的,在朝晖殿。
尉迟亓幽然微叹:“这九公主倒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儿,就是太涩了。”
语气透着一丝可惜,而后他敛眸淡淡扫过怀里摇曳生姿的醉美人。
抚入根窝,含欲的声音低了下去:“哪有我的初吟诱人。”
薄帐落下,辇架抬起,徐徐归程。
美人动听的娇音在山野夜色间如妖吟荡漾,衬得这血流成河之地,烟媚又诡秘。
*
锦虞得知所有事情,是在三日之后。
那日,将军府收到元青临死前的飞鸽书信。
他前往王府取虎符,逃过一时,却在尉迟亓虎符得手,皇帝下令血洗定南王府时,难逃一劫。
死之前,元青拼着最后一口气,送出了这只信鸽。
信上,满满都是手指血印。
在将军府静静等待了三日的锦虞,颤抖着打开信纸。
目光落到最后一字时,她已是泪雾朦胧,哑了声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