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戾气重(324)

说起来有些心酸,乃是半个“石呆子”故事。

这田地的原主人姓张,是燕郊一个本分老实的农户,倚赖着祖上留下来的二十亩田地,一家五口人小日子本来一向过得不错,却有一日天降不测,有户豪强看中了他的田产,强要买卖。

豪强出的价钱倒还不错,但田地对农户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多少人辛苦半生就为攒出两亩属于自己的地来,张农户说什么也不愿意卖。

他不愿卖,那豪强看中了他地里的泉眼,却偏要买,为了达成目的,未免使了些以势压人的手段。张农户拖家带口,被压迫到无法,没法像视扇子如命的石呆子一样死撑到底,终于打算卖了。

但他却也有一份独特执拗——卖给谁都行,就是不卖给那户豪强。

珠华问了问豪强的来历,巧极了:探花卢文滨的大舅兄。

——这巧也不是白来,卢文滨的大舅兄原就是燕郊人氏,眼馋张农户那片田地久矣,不过原来卢文滨没有发达,他也只能眼馋,一朝卢文滨高中,他跟着抖起来,就开始想法子强取豪夺了,张农户算硬气,撑了一年多,才撑不下去,只能卖地保平安了。

珠华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就一个心意:“买!”

叶明光跟着附和:“对,叫他欺负不成人!”

一方诚心想买,一方诚意要卖,这笔生意就谈得很顺利,张农户能出这一口气,于价钱上反不甚执着——这也是珠华的价钱出得不错之故,很快两方谈妥,捡日不如撞日,当即往大兴县衙去落定文契。

以往这些事都是梁伯去办,不过这回珠华正好在车上,就跟着一道去了,叶明光没见过官方立契的具体程序,还特意下了车跟进去看了看。

等出来时就撞上了事。

凡县衙门前都会竖立一只鸣冤鼓,京县也不例外,一名中年妇人来到跟前,拿起了悬在一旁的鼓锤,咚咚咚地敲击起来。

与一般击鼓告状的百姓形象不同,这名妇人衣着整洁富丽,坐车前来,身后甚至还跟了一个丫头,但从她愁苦凄然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她确有为难之事。

叶明光望了两眼也就走开,他长大些后内敛许多,与己无干之事一般不多发散好奇心,但他到了车前,却见珠华掀着车窗上的轻红纱帘往外张望,目光专注又讶异。

不由道:“姐姐,你认识那个妇人?”

珠华点头,目中讶色不减。

她真是奇怪极了——章太太这样身份的人,怎么会跑到县衙来敲鼓鸣冤?

她再旁支,也仍然是定平侯府的人,这些公侯朱门,多是自有一套自己的运转法则,家族内部发生什么事极少经官,家规往往重于国法;一般即使要告,也是他们仗势欺人被别人告,岂有自己跑来告人的——且章太太还是女眷,更不该出头露脸了。

横竖契约已定,她没什么别的事忙,就多留了一刻,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打听这事不难,章太太没有在县衙逗留太久,很快被传唤进去,不多时,又被丫头扶着出来,一路拿帕子不停拭泪,看样子伤心得不轻。

待她登车离去后,梁伯使了几个铜板向里面的衙役问了问,就知道了原是章太太在家庙里丢了女儿,寻了快半个月,一丝消息也无,不得已,只能来告官求助了。

珠华闻言十分意外,她不知道章二姑娘失踪之事,这件事虽已渐渐掩不住,但也不会张扬得到处都是,目前只在定平侯府交际来往的那个圈子里有流传,别处还是未听闻的。

此时她惊讶之余,不由脱口道:“半个月?这人——”

按照她所知的黄金搜救定律,一个人无故失联七十二小时以上生还的希望就很渺茫了,这都半个月了,章二姑娘又是闺阁弱质,很难有多少自救能力,恐怕——

梁伯叹了口气:“也是可怜,县令老爷也说恐怕不好了,那太太说,哪怕生不能见人,死也想寻回尸来得个认命,不然好好的闺女,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谁能甘心呢。”

珠华听得唏嘘,她跟章太太有过口角不错,但不会因此就觉得她应当遭遇这种事,中年丧女,无论如何也是人生惨痛了。

“希望掳走章二姑娘的人不想害命,还能放她一条生路罢。”

话是这么说,可这个年月,一个姑娘家失踪了这么久能有什么好下场呢,就算能找回来,也是废了一大半,下半辈子只好在家庙里度过了。

快到家时,珠华想起来叮嘱光哥儿:“这事不要和你苏大姐姐说。”

苏婉快和秦坚白定亲了,这也是珠华近来很忙的缘故之一,两家几月来来往了几次,秦太太面上的态度好多了,该赔的礼赔了,苏婉也愿意,小定的事就摆到了日程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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