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戾气重(326)

卢文滨上第一封弹章时,皇帝的反应还算和气,他是个宽仁之君,虽然宠爱晋王,但对臣下也很体恤,在命人查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承认了晋王有一点处置不当:章二姑娘说晋王妃的那些闲话虽然不大好听,但不是编造,晋王妃的日子以前确实过得艰难,不能一朝发达了,就不允许穷亲戚提起旧事了罢。

皇帝为此特意下诏抚慰了定平侯府,也令五城兵马司一同加入追查,照理说,这个反应摆在哪朝哪代都算得上明君了。

但人心很奇怪,皇帝这么好说话,对于某些人来说,不会觉得见好就收,反而是得寸进尺的信号。

卢文滨很快再接再厉地上了第二封弹章,以更加激越的用词弹劾晋王不该留京,摆出了一副不把他撵去太原府的封地上不罢休的架势。

他上第一封弹章时,除了少数几个嗅觉灵敏地跟进了,余下大部分人仍在观望状态,但等到这第二封弹章问世,众人都看出了他真正的剑指之处——给章二姑娘出头打抱不平不过是个引子,他的真正目的就是要赶走晋王,捞一个弹劾藩王成功的资历!

在文官这个范畴来说,和藩王作对是很大程度上的政治正确,只要己方和藩王发生冲突,那一定是藩王为非作歹,劣迹斑斑,能在和藩王的斗争中获得胜利,比如说把晋王赶出京这种的,那够得上吹好几年了,而且立时就要比同侪高出一头。

这种成就不只卢文滨想刷,许多人都想。

自皇帝登基以来,一直没有什么革新的大动作,平静的水面之下,其实已经酝酿着一些人的蠢蠢欲动,于是借由这个机会,纷纷探出了头来,或博名,或求利,你方唱罢他登场。

皇帝起先沉默,但随着弹劾奏章的日益增厚,终于不得不再度给出了回复:晋王封地初定,太原王府尚在修建之中,待建成后,便令晋王就藩。

藩王成年就藩是祖制,但皇帝舍不得儿子,想留儿子在身边多呆几年的也有的是,并且皇帝找的理由是说得过去的,王府还没建好,总不能让晋王到了太原去租房子住罢?

这个答复不能令卢文滨满意,王府不是一件小工程,皇帝有心操作,盖个三五年都是常事,事情一拖下去,就不可控了,他到手的政治资本要跟着逊色许多。

第三封弹章跟上,同时一大批各色跟风的蜂拥而上,事情整个发酵开来,从侯府姑娘失踪案正式进阶成了勇斗晋王案。

作为最早发现了这个“机遇”并果敢站出来的人,卢文滨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弹劾的主力并领头人,一时间春风得意,风头无两。

翰林院里凑这个热闹的也有不少——反正已经闹成这样,不参白不参嘛,再说了卢文滨论资历是后辈,眼看着他如此风光,难免有人起了争竞之心。

想盖过卢文滨这个首倡人,方法很少,但不是没有:串联起来上联名弹章,分量自然更重。

苏长越就被“串联”到头上来了。

来寻他的人原本把握满满,官场里没有掩不住的事,苏父当年的战绩,人人都知道的,作为他的后代,面对这种几乎零风险的弹劾还能怂了不成?

但苏长越偏偏拒绝了他,并且态度明晰地道:“晋王当往封地,但不当因此事往,他过不至此。”

这句话的意思有点绕,不过也并不难明白:他认为藩王就藩是应该的,但这是一件独立的事,不该和章二姑娘案纠缠起来,导致出一个因罪被罚往封地的结果。

他的最终观点和弹劾众人保持了一致,但却推翻了卢文滨弹劾晋王的起源。

这句话传扬出去,作为“非主流”,苏长越的名声,嗯——有点不那么好听起来,卢文滨当然更不会放过这个打击他的机会,如批发一般,再度上了第四封弹章,这回把苏长越一起扫进去了,说他“逢迎藩王,毫无风骨”。

这句话看上去不怎么样,但对于清流官员来说,是十分厉害的指控,相当于是政治面貌上出了问题,对以后的升迁都会造成障碍。

同苏长越交好的也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地来劝他,赶紧上封奏章弹劾一下晋王得了,不赶紧洗白,拖下去坐实了就麻烦了。

苏长越一一谢过,却是沉默无言——其实他这时候不管做什么反应对卢文滨来说都是有利的,他上弹章,是附骥于卢文滨;不上,那就等同于把自己跟晋王划到了一边,自毁前程。

对于卢文滨来说,后者要对他更为有利,当下抓紧时间攻击他,虽然苏长越和晋王毫无来往,两个人对面都不相识,但不妨碍卢文滨死命把他们捆一起去。

事情闹得太凶,虽然苏长越照常上下值,一个字没有提过,但珠华还是从别的渠道听说了,当晚小心翼翼地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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