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很难抽身了。

他一人坐了很久，天空黑了下来，他觉得有些冷。

他一步一步地走出去，今夜，繁星满天。

昔日繁华拥挤的城池，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穿着一身龙袍，走在冷清的皇宫里，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在诉说着衰败，他忽然觉得有点可笑，他心心念念了小半辈子的皇位，真的得到了，好像也不过如此。

但若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毕竟富贵皇权谁不想要，没看过最高处的美景，就说自己酷爱平凡，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堕落而已。

他一路走出了皇宫，大街小巷里，还有老百姓急着离开时，落下的大件物事。

小将军没走的时候，他时常与她一起乔装出宫，混迹在小巷子里，陪着她吃各种好吃东西，他走着走着，忽然十分难过。

他真的，好想他的小将军啊。

她在月城一切可还好，他几乎把所有的粮草都送到了那里，她一定不会为了粮草不足而烦恼，月城那里的局势已经稳住了，他已经听说了这件事，一颗悬着的心，也缓缓落了下来。

但是还不够，只是这样还不够，新皇登基，唐家会是最大的眼中钉，赵承显上位之日，就是清算唐家之日。

他能为她做的，好像只剩下一件事了。

他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指缝很快就湿透了，一丝哽咽溢出来，他心里蓦地一痛，这种徒然来袭的痛意让他站不直腰，让他狼狈地踉跄着蹲下了身。

怎么办，他好像是真的，舍不得自己一个人去死啊。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滚不息地弑杀情绪，等到自己心不那么痛了，他站起来，又继续往前走。

有老的走不动的老乞丐瘫倒在墙角，还有被主人遗弃的狗，到处游走着，乌鸦发出让人心颤的啼叫，像是在给这个即将倒塌的皇城送终。

赵承亦慢慢地爬上了城墙，今夜无月，星空粲然，他坐在城墙上的瞭望台上，就这么枯坐到了第一抹日光破土而出。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日小将军骑在马上，与他撕破了表面的平和，当时太阳也是刚刚升起，他连她脸上沾染上的一小粒红豆一样的血都记得分外清晰。

“净净，我要食言了。”他有些遗憾，有些可惜，唐净走之前，让他好好活着，等她回来。

他当时不以为意，以为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生离死别，却不知世易时移。

不知是不是身为帝王的缘故，他隐隐约约能够窥探到一丝天意，天灾人祸兵患，这些在短时间内爆发，这不是他能够改变和拯救的。

要他死的不是三皇子，是这个世界。

天亮了。

守在城外的叛军，眼尖地看到了瞭望台上的赵承亦，当即跑回去向赵承显禀报。

主帐内，赵承显听到外面的动静，起身穿衣，他身后的床榻上，缓缓坐起了一个容貌脱俗的女子，若是宋湘仪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她就是原故事里，赵承亦登上皇位之后，以皇后之位迎娶入宫的林楚歌。

“你继续睡。”赵承显的语调很温柔，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深情，“我去去就来。”

“你要去哪里？”林楚歌重新躺了回去，她伸在外面的手臂上，满是斑驳的吻痕。

“有人来报，赵承亦在瞭望台上。”赵承显冷笑一声，“怕是熬不住了，很快，我就会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到那时候。”

他弯腰，在林楚歌额头上吻了一下，“你就是我的皇后。”

“我和你一起去。”林楚歌闻言，急忙起身穿衣。

“怎么，你还对他念念不忘？”赵承显眼底有一丝不悦。

林楚歌凑上前去，亲了赵承显一口，“怎么可能，他当初让我成为京中笑话，如今，我也要去看看咱们皇上的笑话！”

赵承显笑了起来，“行，带你去。”

赵承显的语气，纵容又宠溺，他是当真喜欢这位京城第一才女，只是当初他几次求娶，她都不愿，他夺嫡失败之后，就去了南方封地，辗转听说赵承亦让林家主动退亲一事，十分生气，后来林楚歌给他写信，诉说自己的无奈和难堪之后，赵承显顿时就怒了。

赵承亦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却不珍惜，这要他如何能忍。

恰此时，他救下了差点被暗卫追杀致死的八皇子，从他的嘴里知道了老皇帝是死于赵承亦之手的事，原本暂时消下去的野心，仿佛被什么蛊惑了一般，他有了揭竿而起，将皇位和美人夺回来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起，一切有如神助，大周天灾人祸不断，就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背后帮助他一样，他一路顺风顺水地走到了现在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