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妻子抱进怀里，安慰道：“没事的，别担心，也不一定是真的。那边怎么说？先见见他们，看看情况。”

祝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

人鱼的幼年期比人类要长许多，她活了十五年的时候，外表不过如人类的七八岁女童。

小人鱼经常会抱着一大堆贝壳和海螺，跑到没人的礁石上。

黑夜下，小人鱼的长发呈现一种纯净的暗蓝色，一双漂亮的眼睛像是澄净的宝石，白嫩嫩的腮帮子微微鼓起，举起肉嘟嘟的手，一笔一划地往贝壳上刻字。

刻的是人类的文字。

她从小就向往人类的世界。

所以，在飓风袭来，自己被卷入暴风眼，进入一个光怪陆离的人类世界后，她并未慌张，反而有些欣喜。小人鱼把自己想象成梦游仙境的爱丽丝，期待着即将发生的一切或美好或可怖的故事。

在仙境里，她认识了一个又凶又冷的漂亮少年。

少年会在她提着小裙摆追上去喊哥哥的时候，很凶地告诉她：“不许喊我哥哥！”

却也会在她被别的小男孩欺负得哇哇大哭的时候，黑着脸将他们赶跑，然后带她回去洗澡。

小人鱼洗完后，抱着洋娃娃坐在沙发上，眼泪汪汪地问他：“哥哥，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么厉害呀。”

少年一边帮她搓洗换下来的小裙子，一边臭着脸道：“不许哭！”

过了会儿，却又笨拙地安慰她：“等你长大就好了。”

是啊，等她长大就好了。

可惜她还没能长大，这场梦境已经被强制结束。

她再也不记得，曾有一个少年，会在清晨时手忙脚乱地给她扎小辫子，会因为她委屈巴巴地说大家都说我字丑，就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出端端正正的、属于少年人的字体。

那是她年少时最绮丽的梦。

却也是深藏于心底、被记忆尘封的过往。

很长一段时间里，祝颜其实都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她到底从哪里看到的原著剧情。

她还没成年，根本踏不出海域。

姑姑给的纸质书也大多是古今中外经典名著或者童话趣闻，偶尔夹杂着一些话本，她需要很吃力地才能将它们用贝壳保存下来，里边绝无可能包括这种出版可能为0.00001%的的古早玛丽苏娱乐圈小说。

她理所当然地接收着来自原著的剧情信息。

却不知道，她的信息来源并不是因为她曾看过这本小说，她也不可能去看一本恶毒女配与自己重名的小说。

她对一切剧情的了解，分明是来自于年少时的那场梦。

那场梦境的结束，并不是因为她即将醒来，而是因为有一道声音告诉她：你不能再呆下去了。

小人鱼很不服气地问为什么。

声音给她讲了一个故事，末了告诉她：这是一个独立的书中世界，每个人都充当着自己应有的角色，你哥哥是里边的大反派，你这具身体也是重要的角色之一，你们都需要按照既定的人生轨迹走，这本书才能完美结束——而故事里，黑化大反派不需要一个关系很好的妹妹，炮灰女配也不需要有一个强大的靠山撑腰。

小人鱼更加不服气了，她必须狠狠地忍住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生气：“凭什么呀，我们的人生不能自己走吗，要你寡！”

凭什么故事里那个姐姐要承受爱人的各种冷暴力和替身虐恋，还有来自世界的重重恶意，最后才能艰难he？她不能自己选一个喜欢的人吗？

凭什么哥哥一定要成为孤家寡人，就因为剧情需要他做一个灭天灭地的黑化反派吗？

声音也生气起来：“那我怎么知道，规定就是这样嘛！谁要你要偷偷跑进来破坏规则的！我要把你记忆封起来，回自己的世界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于是她真的被打回去了。

小人鱼被凉风吹醒，在礁石上醒来，湿漉漉的头发上还在滴水。

她茫然地望着四周漫无边际的蔚蓝色海水，心里忽然空了一大片。

一滴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落在暗蓝色的礁石上，变作一颗闪闪发亮的珍珠。

路过的小海豚“呦呦”地叫起来，问她为什么哭了。

小人鱼摇头，抽抽噎噎地说。

“我…我也不知道。对，对不起呜哇哇哇……对不起——！”

她用力地喊。

可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向谁道歉。

也不知道自己在为谁难过。

大海茫无边际，天空辽远，小人鱼的声音传了很远，很远。

声音又一次出现了。

在时隔十年后。

它一脸崩溃地问她：“你为什么又来了？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女主会喜欢上男主以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