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三更天时，江郁几乎是跌跌撞撞闯进昭阳宫，那脸色惨白浑无血色，她才知道，顾平川不行了。

一更天时太医已经到紫宸殿抢救。

太医早就知道他身体超负荷工作，却独独瞒着昭阳宫。他们的儿子虽然隐约猜到父皇的近况，却守口如瓶不对她透露。

她这皇后做的还真是失败至极。

顾曲江心下酸楚，前世自从亲政以来他确实忙于政事，后来盼着早些肃清先皇留下的烂摊子，好传位给儿子，他就能带着卿卿享天伦之乐……可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

“对不起，卿卿。”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纸卷，轻轻放回桌上，然后主动坐到了颜思卿那一边，往她身上靠。

“你滚远点。”颜思卿还在气头上。

穿回来之后的这段时间里，颜思卿在古代的感情和记忆本来淡化了不少，父母兄长、丈夫儿女，这些相处二十年的人和事像是被封条尘封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直到刚才，顾曲江打开了封条。

情绪如山洪暴发不可遏制。

顾曲江很想像年轻时候那样再说些动人的情话安慰她，憋了半天，却一句都憋不出来。他只能把人揽在怀里，小心翼翼安抚她微微颤栗的肩胛，用下巴蹭蹭她柔顺的黑发。

“我说过退位之后要带你看遍千山万水，也说过要陪你看儿孙满堂……”

颜思卿听到这又来气了，对着他胸口捶了一拳，“骗子，你还好意思重提！”

“我前世失约了，所以上天罚我来这个世界找你。”顾曲江纹丝不动任由她捶打撒气，待怀中身形平静一些，才道：“卿卿，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你想得倒美！”颜思卿情绪稍稍缓和了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往旁边挪了挪，两人之间隔出半个人的距离。

“你上辈子拿甜言蜜语骗我哄我，这辈子还想故技重施？世界上的男人都死光了吗？我凭什么生生世世非得嫁给你给你生儿育女？”

顾曲江心里隐隐觉得不妙，咽了咽口水，试图牵牵她的手。

颜思卿一巴掌把他的爪子拍开。

“顾老师，保持距离，你粉丝那么多，我还不想挨骂。”

“卿卿，我……”顾曲江内心叫苦，媳妇儿早上明明挺兴奋一大早在剧组等他，他演戏的时候颜思卿看得也很专注，怎么一到晚上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卿什么卿，亏得你五岁启蒙读遍圣贤书接受皇室礼仪教育，连男女授受不亲都不知道？虽然现代社会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约束，你也不该叫的这么亲密。”颜思卿说着从烧烤盘里挑了几串外焦里嫩的烤肉，单独装在餐盘里，推到他面前。

“先吃饭，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顾曲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肉。

实在捉摸不透她是个什么态度。

嘴上说着撇清关系恩断义绝，动作却是和以前一样照顾他……

“你吃不吃，不吃买单走了。”颜思卿盯着他说。

“我吃。”顾曲江不敢再犹豫，捏起签子大口吃肉，还不忘记给她递一串烤蚕蛹。

那时候颜思卿在昭阳宫支了个烤架说要做烧烤，让人满京城搜刮什么家养的蚕蛹，就那黑乎乎的虫子，他看了都一阵恶寒，偏偏颜思卿吃的很香。

颜思卿面上表情依旧冷淡，但她对食物从不冷淡，一口一颗蚕蛹，外酥里嫩咸香刺激着舌尖味蕾。

她眼中终于流露出几分愉悦。

顾曲江放下空签子，看着她鼓动腮帮子进食的模样，不自觉地微微出神。“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颜思卿抽空回道。

“那古代那边……”

“皇后颜氏伤心过度随先皇而去，这个结局你喜欢吗？”

顾曲江心里一阵刺痛。

颜思卿瞥了他一眼，不难看出他眼眸中掩藏着几分愧色，也不只是出于什么心态，劝慰道：“你也不用觉得愧疚，现代科技发达生活方便而且美食比古代要多得多，比起在古代活守寡，我宁愿回来做娱乐圈打工人。”

虽然说当太后衣食无忧有人伺候，但她现在的事业有所起色，片酬和通告费都在缓慢上涨，或许很快她就能重新拥有财富自由。

“那兔头……”

兔头是他们的儿子，大名顾琰，也只有颜思卿能想到这么草率的乳名。

“兔头继承皇位了，他说会像你一样做个明君。”颜思卿心中一阵失落，也不知道她和顾平川相继猝死，她那一双儿女能不能承受得住。

顾曲江微微垂眉，“那我怎么办……”

颜思卿心里微动，面上仍是铁石心肠的模样，“你爱咋样咋样，堂堂影帝还能饿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