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名不奈何(221)

“你刚才不是说自己前尘往事尽忘了吗,”他意兴阑珊地问,“原来你还记得蝶死梦生的真正含义?”

徐霜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从刚才起我就一直在想一件事,我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认定自己就是北垣的?”

“……”

“我第一次认为自己是北垣,是因为在灭世之战中看到了那个黑衣银剑、冲出天门,不顾一切斩向宣静河魂魄的天神。我对他的愤怒感同身受,但实际上他愤怒的是灭世兵人被毁,我愤怒的是镜仙因为帮宣静河击回雷劫而受了伤,两者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第二次加深这个印象,是因为在宴春台听柳虚之提起鬼太子迎亲的传说,北垣上神刚愎傲慢、冷酷无情。但实际上传闻多有不实之处,因为一位企图灭世的神明不管他本身性格如何,民间都只会流传他冷酷无情,不会有其他任何评价。”

“最终真正一锤定音的,是我生来杀障深重,与北垣上神程度相当。”

徐霜策望着应恺,尾音有些不稳:

“所以现在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杀障会转移到我身上来了吗,北垣上神?”

无形的巨石在半空中砸出千仞巨浪,仿佛整整过了上万年,才恢复窒息般的死寂。

应恺终于回过头,平静地看着他:“你已经忘了,东天。”

“我被贬谪下界时,你对宫惟说,想放弃神位下凡来与我互换命格,好帮我化解对世人无法磨灭的杀障与恨意。”

第73章

徐霜策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沉重地挑了下嘴角:“……原来我是那样无私的人?”

“这辈子唯二尝试过救我的人,只有你和宫惟。”应恺苦笑了一下,道:“灭世之战后, 宫惟不忍立刻履行血誓诛杀我, 想尽办法除我杀障, 疲于奔命却无能为力。恰逢当年你自飞升时见过宫惟一面后,在上天界越待越走火入魔……”

徐霜策疑道:“我走火入魔?”

应恺欲言又止, 神情似乎有些一言难尽,最终只叹着气一摆手,没有解释:“于是你索性当众对宫惟说, 请愿下凡来承担杀障, 直到化尽杀孽再回归天界。这是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其内艰辛可想而知, 但你还是坚持这么做了。”

“你这个人一向不能用简单的无私或自私来评价,而是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不在意别人的评价, 更不屑于知道世人的看法,是真正意义上的了无牵挂。”应恺摇摇头,眼底全是疲惫:“但我与你截然相反, 所以我活得非常痛苦,不管成神还是当人都是如此。”

“……”

应恺大概很不习惯露出这副姿态, 从门边转过身来正正面对着徐霜策:“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不过我还想问一句——你是从何处开始发现我不对劲的?只是因为蝶死梦生?”

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悄然改变, 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徐霜策缓缓道:“不,从升仙台。”

“升仙台?”

“现世要飞升的不是我而是你。还记得尉迟锐在升仙台上呵斥宫惟一派胡言么?”徐霜策顿了顿,道:“那是因为没人相信你是北垣,都觉得宫惟只是想要戕害仙盟盟主的妖魔罢了。相反,若宫惟预言飞升之后要灭世的人换成是我, 怕是所有人都将信将疑,觉得我看上去更像是会干出这种事来的人。”

应恺僵立半晌,才自嘲地笑起来:“没想到破绽竟露在了此处……早知就不该让你看升仙台上的经过了。”

徐霜策一哂,问:“现实中的你想造通天大道,是因为早就记起自己是北垣了?”

出乎意料的是应恺摇了摇头,道:“并没有。强开天门一事,只是当时顺应玄门百家之大势而为罢了。”

千年以来无人飞升,天下修士的焦虑已经到达了顶峰。因此玄门百家合力打造一座通天长阶,再由最有希望飞升的应恺去试,如果真能顺利登天,对所有修士来说都不啻于一个重大的希望。

徐霜策心头隐约升起怀疑:“那你现在又是如何记起自己身份的?”

应恺说:“这段时间一直梦见自己被业火炙烤,隐约有所记忆,但不明所以。”他向圆桌扬了扬下巴,“直到看见了它,才真正想起一切。”

徐霜策低头一看,是那个青铜楔盒。

千丝万缕终归一线,徐霜策脸色猝然变了。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鬼修告诉度开洵“灭世兵人颅脑中埋藏着回归现世的钥匙” ——这青铜楔盒中封印的是北垣的恶念,只有让应恺亲自接触到它,才能恢复这数千年来的记忆,才会想要打破幻境,回归现世。

如果更往深里想一步,把时间推移到更早以前:鬼修利用白霰想要复仇的心理得到了兵人丝,利用兵人丝控制了法华仙尊尸体,利用这具尸体唤起了应恺对灭世之战的部分记忆;然后它把度开洵、白霰、徐霜策、宫惟、应恺等人全部引到天门关深渊下,集齐三滴血,顺利唤醒灭世兵人,最终得到了青铜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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