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名不奈何(244)

提起这个,两人心都往下沉了沉,一时相顾无言。尉迟锐望向头顶刚才宣静河把他们送出来的方向,忍不住问:“——到底怎样才能杀死鬼太子?”

宫惟缓缓地摇了摇头:“鬼太子是人心的恶面。这世间善恶是流动且守恒的,所以鬼太子永远不会死,最好的结果是把他彻底封印进黄泉最深处的混沌之境,利用他的神力支撑鬼垣运转,但他本人却再也不能流窜于人世间。”

尉迟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那应恺会怎样?”

“……”

三途河轰鸣而过,岸边生着瘦高佝偻、枝节怪异的树,一根根扭曲的尖枝竭力伸向血灰色的天穹。

沉默良久后,宫惟终于开口低声道:“其实我对应恺负有一种责任,很多年前他还心智未全的时候,是我让他引起了鬼太子的注意。”

尉迟锐:“哈?”

宫惟盘腿坐在高高的河岸上,望着广袤河面上灰白的浓雾,半晌深深地、重重地呼了口气,说:“这事要从上万年前开始说起……那时我刚诞生出来没多久,心智还很幼小,对世情十分懵懂,长大的速度也比曲獬缓慢很多。”

尉迟锐皱眉正色道:“为什么?”

“啊?”

“为什么你比鬼太子慢很多?”

“……”宫惟眨巴眨巴眼睛,说:“长生,善恶就是如此。人性生来就带有蒙昧的恶,不需要教育,也不需要引导,原始的残忍从出生起就刻在每个人的求生本能中。但善良却是到了后天才能有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也同样是这个道理。”

尉迟锐一手托腮,思忖片刻后才似有所得,颔首“唔”了一声。

“上天界的神分为两种,一种是天地所化,远在太虚,万古长存,人间对它们来说不过是三千世界中的一滴水,人类的繁衍和灭亡也不过只是一滴水从落下到干涸的过程;另一种是凡人升仙封神,亦是地位尊崇,但并不能随天地永存,到了一定境界就会化归万物、神游太虚,从上天界永远地离开了。”

“因此上天界广袤清冷,我经常化形来到热闹的世间游玩,揣摩观察世人百态。”

宫惟顿了顿,似乎正陷入某种悠久的回忆中,轻声道:“那时是九千年前,有一次我偶然上青丘闲逛,遇到了一群狐狸,正听它们同我诉苦说道士凶悍、食物不济,这时突然撞见两名少年修士。狐群四下逃散,而我回头见到他们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俩的命格都很不一般,是未来能飞升的命格。”

尉迟锐忍不住问:“应恺和徐霜策?”

“是的,那是他们生为凡人的第一世,最开始的开始。”宫惟唇角略微往上翘起:“我至今都记得第一次见到徐白的模样,他那么好看,就是……确实有点凶,还倒着提我的尾巴。”

“嗷——”

半空中的小狐狸一扭身,张口作势就要咬向手腕,少年修士却更加眼明手快,一把捏住了它的后颈提起来,霎时把小狐狸前后都制住了,近距离来了个四目相对。

“霜策,怎么了?”身后传来一道清朗温和的声音,随即另一名少年修士走上前来,讶异道:“小狐狸?”

少年徐霜策并没有后来那么高高在上、令人畏惧,他生就一副偏冷的五官,眉眼深刻俊美,眉角略向上挑,总显得眼神犀利毫不容情,一言不发打量面前这只小狐狸崽。

宫惟被他拎得只能蜷缩四肢,想摇身变为人形,又觉得解释起来实在麻烦,正迟疑要不要直接消失遁走,突然感觉拽着尾巴的力道松了,随即被徐霜策一手拎着脖子,揣进了怀里。

“是狐妖。”徐霜策冷冷道 ,“带回沧阳宗做褥子。”

“……”应恺不由失语,“那个……霜策啊,虽说逢妖必除,但它只是个很小的狐狸,我看还是算了吧?”

徐霜策道:“怎可放任妖孽为祸世间。”说着并不多言,单手牢牢揣着一脸懵的小狐狸,径直向前去了。

应宸渊与徐霜策师出同门,两人年岁相仿,都拜在当世最大的沧阳宗门下。不过应宸渊天资出类拔萃,品行无可挑剔,是从小就被挑入内门的继承人;徐霜策也天资出类拔萃,一向我行我素,是整个沧阳宗闻名的刺儿头。

小狐狸宫惟就这么被一路抱回了宗门,前脚刚踏进去,后脚徐霜策应恺两个都被宗主找进了内堂。

“此次你二人下山除妖,虽已将那吃人的青丘妖狐斩杀,但山下百姓却颇有微词,可知为何?”

宗主与几位大真人都列于堂上,两名少年屏息垂手而立,应恺小心道:“弟子不知。”

徐霜策道:“弟子不想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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