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名不奈何(25)

从十六年前开始,准确地说从他死在不奈何剑下那天开始——鬼垣生死簿上就再也没人出生,也没人死过!

如果说刚才只是心头发凉,那么此刻就是真正的不寒而栗了。宫惟下意识看向徐霜策,只见他薄唇紧抿,脸色森白,紧握不奈何的那只手筋骨凸起,半晌终于道:“世上众生攘攘万千,怎可能十六年来无一人生,亦无一人死?”

鬼判官肯定地道:“既无人生,亦无人死,生死簿是不会出错的!”

“你……”

“既无人生,亦无人死,生死簿是不会出错的!”鬼判官加重语气强调,说着重复了几遍,哈哈大笑起来:“既无人生,亦无人死,生死簿是不会出错的——”

它神情明显已经开始不对劲了,就像所有神智只够支撑它正常问答到这里,只听众鬼齐声唱喏:“生死在簿,从无一错——”

“生死在簿,从无一错——”

声浪汇聚成洪流,顺三途河滔滔而下,冲刷忘川两畔漆黑苍凉的巨石。寒鸦惊飞四起,扑棱棱遮蔽了阴霾血灰的天空,将黄泉笼罩在黑暗中。

“生死在簿,从无一错——”

回响此起彼伏,直上九霄,大地在可怕的共振中剧烈摇撼。

“生死在簿,从无一错——”

骷髅大张齿骨,众鬼如痴如醉。鬼判官好似已浑然忘记一切,痴痴向后倒去,海面般的阴火摇晃闪烁,骤然幻化为无数绯红花瓣,巨浪般层叠掀起。

——是殓房那二十八名死者魂魄消失时出现过的桃花!

明明是绯云漫天的奇景,此刻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吊诡阴森。下一刻,桃花掀起吞天巨浪,一波更比一波凶猛浩瀚,铺天盖地吞噬了整座鬼垣!

宫惟啪地抓住身前岩石,但无济于事。他就像是被人迎面狠狠打了一拳,眼前发黑耳膜轰鸣,遽然向后摔去,飓风从耳边呼啸刮过——

扑通!

他跪倒在坚硬的地面上,膝盖撞得生疼,眼前天旋地转,一阵阵想呕的欲望直冲脑髓,突然只听头顶传来一道噩梦般的声音:

“谁在那里?”

宫惟削瘦的脊背一下绷直,慢慢抬起头。

眼前果然已经恢复成了昏暗的医庄殓房,二十八具棺椁还打开停在那里,不远处徐霜策目光似霜雪,正自上而下地盯着他,说:“出来。”

“……”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宫惟膝行向前磨蹭了两步,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着抖:“宗、宗主饶命,我只、我只是……”紧接着哇地一声干呕起来!

这番表现起码有五分真——宫惟的身体一向很皮实,这要换作前世没死的时候,阴曹地府三日游都不带喘一下的。但小魅妖体质实在是太弱了,神魂抽离鬼垣时不可避免受到了冲撞,近距离靠近不奈何更是让他心口急剧抽搐,因为喘不过气而眼前阵阵发黑。

他其实吐不出什么来,只喉头痉挛干呕,突然咽喉一凉,被不奈何剑柄抬起了下巴。

徐霜策略俯下身,宫惟被迫仰头直视他那双沉冷的黑眼睛,顿时什么呕吐的欲望都没了。

——徐霜策有洁癖,性极严苛。

他要敢吐在不奈何剑鞘上,小魅妖这具肉身今天就能死得碎尸万段。

“向小园。”徐霜策一字字道。

宫惟维持着这个姿势,白金剑鞘映出他因为惊恐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那鬼修追着你,是想得到什么?”徐霜策盯着他的瞳孔,缓缓地问:“如果它是法华仙尊,那你是谁?”

“……宗、宗主饶命……”“向小园”懵懵懂懂的声音响起来,带着颤抖的哭腔:“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了,宗主饶命……”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但徐霜策置若未闻,眯起眼睛问:“你刚才跟我下鬼垣了?”

“我……我……我什么都没……”

徐霜策加重了语气:“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砰!

门被大力推开,尉迟骁快步跨过门槛,迎面撞见眼前的景象,失声道:“徐宗主饶命!向小园肩上有伤,难以行动,所以刚才被我等疏忽留了下来,不是故意忤逆您的!万请宗主高抬贵手!”

——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被打破了。

徐霜策意义不明地瞥了尉迟骁一眼,终于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松开了对“向小园”的钳制。

宫惟啥都顾不上,立马拔腿扑向尉迟骁,伤口带血瑟瑟发抖,把尉迟骁吓了一跳,赶紧使眼色示意他躲到自己身后去。

徐霜策问:“你有何事?”

尉迟骁其实是走到半道发现丢了小魅妖才找回来的,但他哪敢再提这茬,只得赶紧想办法岔开徐霜策的注意力:“禀……禀宗主,晚辈听闻鬼哭,猜想是徐宗主开了黄泉之门,因此匆匆赶来,不知宗主在鬼垣中是否有所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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