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名不奈何(253)

为什么他总是要往北垣跑?

为什么他总是遨游人间,乐不思蜀?

为什么这天地间所有人、所有事都能占据他的心念和时间?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再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小狐狸了?

这些念头一旦生出,就像魔种迅速长成参天巨藤,紧紧缠绕住了徐霜策的心神。他俯下身紧盯着熟睡中的宫惟,目光落在那张开的殷红的嘴唇上,大拇指摩挲良久,终于鬼使神差般落下了一个亲吻。

呼吸交错,嘴唇相贴,灵魂爆发出剧烈震颤。

情障从内心轰然升起,将上神拽进了万丈深渊。

砰地一声撞响,徐霜策起身踉跄退后,撞翻了桌椅酒盏。但他甚至没有任何感觉,因为脑海中的惊涛骇浪吞噬了一切,元神轰塌头晕目眩,走火入魔的同时爆发出强烈气劲,甚至摇撼了整座东天,令云层都发出轰然震响。

“徐白?徐白你怎么了?”恍惚间他听见宫惟似乎被惊醒了,在深醉中踉踉跄跄奔来:“你走火入魔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徐霜策看着面前少年惊讶的面容,从未像此刻这样强烈地想占有他,伤害他,让他感觉到与自己一般心脏抽搐的疼痛;又想把他拥进怀中紧紧地保护起来,从此不受到一丝风,不沾上一滴雨,将世间所有珍贵美好之物连同自己的心肝一并奉送到他面前。

巨大的喜悦与悲伤在同一时刻撞击心脏,矛盾如利爪将灵魂撕裂,又被嫉妒的酸液灌满。徐霜策张了张口,但听不清混乱中自己说了什么,他最后一点理智让自己逃出了神殿,元神冲进了无边无际的凌虚。

那是东天上神第一次走火入魔。

他开始闭关冥思,甚至不敢在脑海中想起宫惟的面容,然而情障一生便如堕魔。

他永远失去了那颗铜墙铁壁般冷漠的道心。

当时宫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无暇缠着徐白追根究底,因为那一夜后紧接着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应恺回到北垣,对凡间降下神谕,以天下之兵铸金人封存,强行止戈,熄灭战火。

三界震动。

从来没有任何仙神对人间降下过如此强硬、绝对的神谕,应恺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

不仅宫惟,连其他仙神也在冥冥中预感到了灾难的到来。

但应恺才是掌管人间秩序与和平的神,其他任何神明都无法轻易干涉他的决定。唯有徐霜策听闻后,不顾情障未除便强行出关,立刻携剑飞至北垣,应恺看着他手里的不奈何,缓缓问:“你是来强行让我收回成命的吗?”

徐霜策把剑一放,沉声说:“不,我来与你论道。”

应恺一手伸向桌案对面:“请。”

虽然没有高低尊卑,但众位仙神之间若有分歧,是可以用论道来解决问题的。若你的道说服了我的道,那我自然道心生疑,要靠冥思苦修来明悟困惑,分歧也就不复存在了。

东天与北垣论道七天七夜,唇枪舌剑,幻法万千,不分胜负。全天界的目光都集中在北垣神殿紧闭的殿门上,没有人知道第八天晨光微熹时,深殿中的北垣上神问了东天上神一个问题:

“若这世间因果当顺其自然,那么爱恨聚散也应当顺其自然,是吗?”

东天说:“是。”

“你未飞升时,与幼狐形影不离,亲密无间,乃至于生死相随,此为‘聚’。如今飞升后,镜仙喜爱世间万物,念及三界众生,不再独属于你一人,此为‘散’――你也应当从容接受现状,不该作任何强求,对吗?”

东天蓦然僵在了那里。

北垣步步紧逼,每个字都像滚烫的钢针刺进灵魂:“如果将来人间再发现有修士具备飞升的命格,镜仙亦会如当年化形陪伴你一般,化形下界陪伴新人,形影不离亲密无间,你也能坦然视之,对吗?!”

砰一声徐霜策站起身:“住口!宫惟他只是――他――”

他并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小狐狸。

徐霜策话音戛然而止,诛心之痛刺透胸腔,痛得脑海轰轰作响。

“霜策,”混乱中应恺怜悯的声音好似很近又好似很远,他说:“你这番不要强求的说辞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你觉得能说服我?”

徐霜策气血沸腾,再抑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血!

东天与北垣论道七昼夜,心魔丛生,颓然败退。

至此,再也没人能阻挡北垣上神对天下大同的执念,他那一纸绝对神谕将人间完全镇压,强行维持了数十载和平。

然而应恺不愿想到的是――世人是不会永远感激的。

很快烽烟随着灾难再度降临,民众请战之声沸反盈天,甚至怨恨起了当初治水止战的应恺,打翻了他的神龛、推倒了他的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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