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名不奈何(262)

白玉长阶已被鲜血染红,升仙台上的三十六位大宗师亦死伤惨重,有人被生生剁下了使剑的右臂,有人躺在血泊中生死不知。在场唯一能勉强起身的只有尉迟锐,但也只能残喘着最后一口气,发着抖指向宫惟:“杀……杀了他……”

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沧阳宗主此刻的感觉,或者说他其实什么感觉都没有,脑海完全是死了一样的空白。“这些都是……都是他干的,他还杀了澄风!”尉迟锐泪水一下涌上眼眶,咬牙切齿盯着宫惟:“他还杀了澄风!!”

如果说在听到消息赶来的那一刻,徐霜策心里其实有过其他想法的话,那么在亲眼目睹沿途这一切后,现在他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

徐霜策看着血泊中遍体鳞伤的宫惟,颤栗着张了张口。他想说我去了极北,杀了度开洵,那天深夜回来的时候去褪婀找你,但你已经不在了;他还想问那天你对我说你是一只小狐狸,这其中是不是有些隐秘而特殊的意义呢,可以告诉我吗?

但他最终紧紧咬住了牙关。

“你不是人,也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每个字都带着咽喉干裂的血气:“我必须要送你走。”

少年不顾一切攥住了不奈何剑锋:“徐霜策,我喜欢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不,你根本不懂这种感情是什么。”徐霜策看着他,一字字冰冷而绝望:“你不过是一面让我看清自己是如何堕入情障的镜子。”

宫惟含泪睁大了眼睛。

下一刻他双瞳血红,蝶死梦生幻术发动。

神力的洪流席卷天地,将现世时间就此暂停。

升仙台上,徐霜策动作凝固,不奈何静止在了宫惟心腔中;

与此同时黄泉下,镜仙最后的神力凝聚成一座镜棺,将鬼太子的神魂囚禁、封印,连同全天下修士一起,拉进了徐徐展开的庞大梦境里。

――故事终于从这一刻开始。

在蝶死梦生中,被境主亲手诛杀是离开梦境、回归现世的唯一方式。所以当宫惟进入梦境时,他知道自己将会万念皆空、万事皆忘,最后的毅力只让他牢牢记住了一件事,就是杀死徐霜策。

他想把徐霜策从这个注定要毁灭的梦里驱赶出去,尽管一腔委屈,满心不舍。

但他没料到的是,当徐霜策进入梦境后,只在沧阳宗桃花林里见到了幼年宫惟第一眼,九千年未灭的情障便再度从内心深处升起,几乎在刹那间贯穿了他的整个灵魂。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因爱不得而生恶障。

“我一直爱着你,像凡人在心中亵渎神明……”

“……我愿意永远怀揣着这些欢喜、忧虑和恐惧,直到漫长生命的尽头。”

地府三途河畔,徐霜策躺在宫惟怀里,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神格的最后一缕清光没入他眉心,随即神力磅礴扩散,金钟撼动三界。阔别九千年的东天上神终于在此刻归位了。

“……”徐霜策凝视着宫惟熟悉的面容,眼睛一眨不眨,良久才沙哑道:“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宫惟深绯色的袍袖拂在河岸岩石上,一手托腮微笑起来:“梦见了什么?”

徐霜策沉默片刻,说:“梦见一只小狐狸说他永远喜欢我。”

“嗯。”宫惟狡黠的笑意更加深了:“小狐狸永远爱你。”

徐霜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急剧颤栗,板着宫惟的后颈让他低下头来,两人嘴唇相触,随即唇齿纠缠,无间无隙。

仿佛九千年来的分别与离乱从未发生,仿佛九千年前的东天上神跪在云榻边,情障初生,心跳如鼓,对醉酒的镜仙印下虔诚一吻。

“……你们,”不远处响起一个冷静的声音。

宫惟差点惊蹿起来,徐霜策扭头一看,只见十步以外尉迟锐盘腿坐在地上,手里还维持着刚才那个擦剑的姿势,眼神镇定,面无表情。

半晌他缓缓道:“这就是书上说的双修对吧。”

“……”徐霜策说:“并不。”

宫惟:“长生听我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然而尉迟锐来回看着他俩,目光凌厉充满谴责,半晌用屁股蹭着地面把身体转了个向,只露出一个冷漠而挺拔的背影。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冷冷道:“你们竟然让我看双修。”

第85章

人界, 岱山。

天穹阴沉广袤,一阵寒风呼啸刮来,大乘印顶天立地的金色法阵突然迸出龟裂――

喀嚓!

远处半空中, 长孙澄风和穆夺朱两人同时敏感地回过头。

此时离宫惟等人从升仙台上无端消失, 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只见这三日来一直如铜墙铁壁般牢牢圈禁着灭世兵人的金光法阵, 突然毫无预兆地爬满了龟裂纹,紧接着顶端那个金戈铁骨的“宣”字不祥地闪烁了几下, 仿佛火苗熄灭前最后的猛烈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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