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名不奈何(30)

“戮尸之后呀。”宫惟自然地问,“那么大一仙尊,难道死后埋在沧阳山桃花林里了?”

这话问得时机和对象都太巧妙了,毕竟世上再没人能比剑宗的亲侄儿更知道后续内情是如何发展的。果然尉迟骁皱眉道:“当然不会,这话你可千万别傻乎乎跑去问别人,传到徐宗主耳朵里你这条小命就算是废了——法华仙尊仙逝后,剑宗亲自登门讨还尸身落葬,见徐宗主闭而不应,就一剑劈碎了沧阳山石碑。正要冲突起来的时候,应盟主从岱山仙盟一剑驾临,亲自冲上璇玑殿,与徐宗主凌空斗了一场,才把宫院长的尸身从他手里抢回来。彼时尸身已经有所损坏……”

宫惟大惊:“徐宗主败了?!”

“……”尉迟骁向左右瞟了眼,才压低声音道:“败了。”

关于应恺和徐霜策谁比较强的问题,玄门各家内部大概争了得有个二三十年,直到徐霜策破掉杀障、率先进入大乘境后期,才有了天下第一人的说法。但说法归说法,这两人从没翻脸打过,因此也不能真正分出胜负来。修仙界流传最广的坊间小报《开元杂报》偷偷举行过多次投票,徐霜策每次都以微弱优势胜出,不过直到死前一个月宫惟都还在坚持不懈地投应恺。

虽然一次胜负不足以论强弱,但徐霜策竟然会输,实在令人大跌眼镜。

宫惟万万没想到为全天下解开这一谜团的竟然是自己(的尸体),一时不由为自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奉献精神感慨万千,问:“那后来尸身落葬了吗?”

“传说是葬在岱山。”

“没被徐宗主挖坟?”

尉迟骁说:“当然没有,你脑子坏了吗小魅妖,哪位大宗师会跑去干挖坟盗墓的事情……不对你那么关心这个干嘛?警告你啊,回沧阳宗以后不准到处乱问,听见没有?”

不可能,既然他的遗骸还在岱山,那白太守是怎么流落在外的?

宫惟思虑一转,刚要再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突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小二引着一个宽袍长衫、背影颇高的男子,请进了紧挨他们的隔间。

二楼雅座全靠一道道细珠帘隔开,连隔座人影都隐约可见,谈话声更是可以相通。宫惟于是不再言语,心事重重地玩着筷子,突然只听楼下正传来说书人“啪!”地拍了声九方木:

“上回说到那混沌妖兽为祸一方,每年都要吃一百个童男童女,方圆百里叫苦不迭。剑宗与它大战十八个回合,才斩下它半边翅膀……”

孟云飞笑道:“又在传唱你家剑宗大人的话本了,元驹。”

哐当一声尉迟骁差点撞翻桌子,竟然满面惊恐:“不!叫他住口!”

当世求仙修道风气极盛,民间景仰仙门名士,经常传唱各位宗师斩妖除魔的事迹,因此衍生出了各种戏剧和话本。宫惟小时候下山玩儿,就听过应恺徐霜策年少时清剿妖窟的 《开岐山》、剑宗尉迟锐治水患的《渭水仙》、还有道经故事里家喻户晓的传说《鬼太子迎亲》等等,深觉有趣。

但尉迟锐却从来不觉得有趣,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的剑术被各路妖魔鬼怪碰了瓷,每次听到都要掀桌——“为何要打十八个回合?!”“吾自一剑足矣!”“呔!愚民!!”然后一脸屈辱地拂袖而去。

孟云飞说:“你冷静点元驹,话本广传说明剑宗大人在民间受欢迎嘛,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需知这些民间说书人,你越禁他越爱写,所谓堵不如疏……”

尉迟骁:“你懂什么?!这话本我听过!名字叫霸道剑宗二月桃!”

孟云飞:“!!”

孟云飞瞬间风云色变,宫惟还没明白二月桃是什么意思,只听说书人眉飞色舞道:

“回了洞府之后,已是气息奄奄。便见那法华仙尊迎上前来,心疼气急交加,不由落下泪来。一双娇弱素手扶着剑宗大人伤痕累累的胸膛,唤道:‘郎君!’……”

宫惟:“噗——”

素手?郎君?郎君??

“造谣!乱讲!”尉迟骁从二楼探出头咆哮:“再说我把你摊砸了,换一个!”

宫惟悚然捂嘴呛咳,只听楼下众宾客纷纷指责:“话本本来就是虚构的嘛,有什么造谣不造谣的?”“街坊百姓喜闻乐见,你算老几?”“这么较真就堵住耳朵不要听嘛!”“就是就是!”

那评书老头脾气倒挺好:“哟,公子是剑宗尉迟家的门生吗?恕罪恕罪,那小老儿换个别的本子讲罢。话说上月《开元杂报》刊出新话本,有一出唤‘洞庭曲’,说的是玄门乐圣柳虚之,面如晓月,温柔风雅,各大门派莫不仰慕。某一日他游历洞庭湖,只见岸边一位修士身长八尺,英俊健硕,眉眼含笑,摘了莲子掷上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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