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名不奈何(58)

宫惟上辈子曾经被迫参观过“八狱”之一的寒山狱,那是“徐夫人”不幸身亡以后两人关系极度恶化的时期,徐宗主下令严禁宫院长踏上沧阳山半步,奈何狗胆包天的宫惟就是喜欢三更半夜跑来作死。有一天晚上他又来找徐霜策玩儿,正巧遇见徐霜策在借酒亲手画亡妻遗像;宫惟只不过客观评价了一下“画得不像”以及友善提出“需要我帮你画一张正面像吗”的意见,就被徐霜策大怒之下拔剑刺伤了眼睛。捂着右眼的宫惟还不死心,凑上来捉弄他想亲他一下,结果被勃然震怒的徐宗主一把拎起后脖子,一路御剑飞到寒山狱上方——要不是他溜得快,险些就被丢进去了。

宫院长如此修为,溜回仙盟后都打了半个月的喷嚏,可见要是有人真进了寒山狱待满七天,又会是个怎样的光景。

徐霜策又翻了页书,才道:“看看吧。”

温修阳立刻顿首,然后回手一扬,喝道:“起!”

一道显形法阵顿时在半空铺开,对面是阴森幽绿的寒山冰潭,妖风阵阵万鬼哀嚎。一个面盖白霜、全身蓝色血管道道浮现的青年弟子仅着单衣,一见徐霜策立刻发着抖想爬起来,奈何双腿已然结冰,最终扑通一声踉跄跪了下去,哆哆嗦嗦道:“弟子拜、拜……拜见宗主!”

宫惟上下打量他几眼,心说这小哥真有点惨,寒气已入肺腑,虽然在极端痛苦的外界环境催动下功力必然精进,但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必然伤痛缠身,搞不好还得有几天生不如死的日子。他认出这人是八名守殿弟子之一,应该是个排位第七还是第八的年轻师弟,不由暗暗好奇,这得是犯了多大的过错才会被施以如此重罚?

徐霜策问:“你可知错了?”

年轻人舌头冻木了,连话都说不完全:“弟……弟子愚钝,一连三日不能背下整本洗剑集,辜负宗主厚望。弟子该罚!!”

宫惟:“………………”

徐霜策道:“既知愚钝,更该勤勉。回去好好念书吧,三日后再行考校。如再不成,刑罚加倍。”

年轻弟子立马磕头,结果这一磕下去就硬是爬起不来了,被几名侍从赶紧上前架了出去,显形法阵随之消失。

徐霜策目光一转,不紧不慢地问:“爱徒,你怎么了?”

“…………”

宫惟一脸青白地站在那,欲言又止。

半晌他终于深吸一口气,满面真挚俯身拜下,动情道:“——师尊!弟子突然求知若渴,极想回去背定魂注,弟子觉得这次一定可以不负师尊重望!”

徐霜策皱起眉头:“爱徒何这样逼迫自己,不是才说要劳逸结合的么?”

宫惟立刻:“不不,师尊对弟子恩重如山,弟子委实不敢辜负!!”

站在一边目瞪口呆的温修阳:“……”

徐霜策这才唔了声,欣然地一摆手:“爱徒如此勤勉,为师心怀甚慰。去吧。”

宫惟不用他再多说一个字,拎着扫帚落荒而逃。

·

宫惟从小学任何东西都很快,他被应恺捡上岱山时连话都不会说,但后来修习仙门秘卷却触类旁通,仿佛生下来就对玄门道法有种天然的亲切感。当年北陵有个邪修创立的“伏鬼门”,秘密修行一道专门用来召唤鬼魂、淬炼厉鬼的禁术,叫做密通阴阳混沌大法咒。应恺得知后亲自清剿抄家,那邪修狗急跳墙之下,竟然一把金火烧了整架马车的禁术经卷,妄图以此毁掉证据。谁料宫惟当时闲极无聊,在起火之前偷看过所有竹简,过目不忘转瞬成诵,回仙盟后拿笔一气呵成默写出了所有经文,以此为证据才定了那掌门的罪。

但他学东西快,不代表“向小园”学东西也快。

宫惟挑灯夜战,呕心沥血,辛苦诵读,余音绕梁。深夜的璇玑大殿空旷而安静,徐霜策在灯下默然写字,只听偏殿里抑扬顿挫的念书声远远传来,时高时低时幽怨凝绝时慷慨激昂,仿佛二百只青蛙在荷塘里扯着嗓子乱嚷;立于大柱后的温修阳咬牙忍耐半晌,终于忍不住了:“宗主,要不要弟子去——”

“不用。”

徐霜策侧影如剑锋般年轻挺拔,烛火中看不清神情,只听见狼毫着于纸端时沙沙的细微声响。

温修阳脑内默念静心咒三遍,奈何远处那叽叽呱呱的魔音一个劲往耳朵里钻,终于再次忍无可忍:“宗主,不如弟子……”

徐霜策眼皮一抬,目光冰冷彻骨:“何事?”

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突然从心头窜起,堵住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无、无事。”温修阳喉咙用力一滑,那数秒间绞尽脑汁,急中生智道:“就……就突然想起宗主仿佛不再随身佩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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