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揽芳华(41)

作者:溪畔蔷薇 阅读记录

萧伯幻笑道:“大势已去,曹谦是个聪明人,这会儿躲他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往他眼前凑,严自蕃回来了吗?”

韩英道:“没有,韩家暗卫出动,无功而返。”

萧伯幻只凝眉半息,便嗤笑道:“侯爷出马,也无功而返?”

韩英错愕。

韩暨夜探琅琊宫,走的是暗路,即便是自己这个嫡系,也是过后才知。

他望着女子似扭曲的笑容,压抑着情绪低声道:“侯爷出马,琅琊宫里的魑魅魍魉自然尽数退却,只是侯爷无诏回京,进退维谷,不免有些顾此失彼。”

话说间,萧伯幻已经到了廊庑下,止手唤停韩英,挑帘走了进去。

梁绍修习钟家心法,此功法能收敛聚散五感如信手拈来,他闭目调息,将听力放到极限,内里隐约人声传出。

萧伯幻来到榻前,轻声问道:“陛下可觉得身上松快些了?”

室内默了片刻,承平帝睁开眼,望着萧伯幻含笑的眸子,喉咙发出低低的私语:“阿、姐...”

萧伯幻取下腰间荷包,取出一小片香饼,起身投入香炉中,又坐回到榻前,“这香还是接着用吧!你身上会舒服些。”

承平帝双眼猝然圆睁,露在外面的双手背上青筋毕现,死死抠着锦衾,喉咙里咕哝一声:“曹谦呢?”

萧伯幻不答,素手挽着腰间的丝绦,将荷包重新系好,略带了几分惋惜道:“阿济,阿姐这几年对你可谓仁至义尽了。”

承平帝骤咳几声,猝然呛下了热泪。

仁至义尽,原来他们姐弟二人之间只剩下了这四个字,他病得迷糊,但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听着宫殿内外窸窣的脚步声,便知道事出反常,他本以为是姜太后,直到这一刻,长公主漏夜前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从他第一日坐上这把冷硬的皇椅开始,又或者是从长公主一次次违逆他,私下不停联络朝臣开始,亦或者是从更早,他们联手算计已故废太子开始,那份多年间浸在血骨之间的情分和慰藉便消失殆尽了,而那些互立誓言携手共掌大周天下的懵懂时光一去不返,只剩下猜忌、渐行渐远这一条布满荆棘和泥泞的阳世之路。

他记得,在十几年前,他的身体还没有今日这样差,那时,他刚刚从冷宫搬出,奉皇命跟随那位冰魂雪魄,志诚高洁的皇长兄出入上书院,兄长着四爪蟒袍,挺身如松,眸若墨玉,薄蝉似的唇吐出他当时使出吃奶力气也听不懂的好听的话语,“身为男子当昂藏挺拔,噙齿戴发,你的筋骨练武是来不及了,这样吧,自今日起,二弟与我一同进出御书房,我们一起去给父皇晨昏定省,侍奉左右,你好好表现,讨得父皇欢心,也好将来安定一方,暂得一方水土奉养。”

当时的他还不懂得‘藏锋’二字的含义,只觉得长兄沈腰潘鬓,眉目清朗,声音浑厚纯净,如玉石之音,便在心里暗暗发誓,定要好好念书,只求能追赶上兄长风采的一二便可。

他一向是讷于言而敏于行的性子,他料到了父皇不喜,未曾料到却是不喜到这个程度,他与太子长兄同出御书房近五年,在父皇眼中竟等同于无物,他渐渐开始知道,他的父皇,与这世间多数的父亲是不一样的,他离开了冷宫,走进的是一条吃人的巷路。

“朕生来便是贱格的命数,自始至终不过是一场尔虞我诈的较量,此事所有人都知晓,慧贵妃知晓,你也知晓,只是你们从来没有一人提醒过朕。”

他在很多年后才明白,先帝将他从冷宫中接出之时,便生了废黜太子之心,一个父亲能不动声色,将一个‘被太医断言活不过二十五岁’的儿子培养成了一把锋芒露尽的刀戟,待他想退回时,早已没了退路。

萧伯幻不语,从床榻后面的墙体前摩挲片刻,轻轻一推,墙体处裂开一个十寸见方的小格,她将手伸进小格,摸索出一副画轴,一手执端,另一手轻轻下拉,画面悄然露出一个美貌女子的眉眼。

躺在榻上的皇帝病骨支离,虚弱到只剩下喉间杂音,偏不损这郁气阴鸷的气质半分,眸子转过来,射出狠戾如狼崽的幽幽绿芒,他艰难地吞咽下津液,十指嵌入绸衾,深深地,掐出了深坑,脸上悲切一扫而空,狰狞出扭曲的表情:“放肆!”

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皇帝试图维护尊严,但失败了,萧伯幻扼腕叹息道:“武帝在位三十余年,北伐敕摩,西征西域十八诸部,权略善战,气度恢宏,但国库仍囊橐充盈,只因他革新税法,整饬纲纪,又从谏如流,加之他本人仁厚节俭,这才能抚定内外,使得休息养民,恰巧让先帝赶上了好时候,可阿济,咱们平心而论,这举国繁荣,路不拾遗的景象真是父皇的功业吗?”她如玉的手指摩挲着画中女子的眉眼,“你瞧,你的母亲正在看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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