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真(2)

纪侯爷后仰避开那条似乎仍旧泛着血气的藤鞭,仔细盯着纪真看了几眼,终于看清了他儿子眼中的漠然和不耐,半晌,垂下肩膀,说道:“吃了饭再走,云霁院一直有人打扫。”

“早上起得早,我去睡一会儿。”纪真起身就走,也懒得再演父慈子孝,当然,饭还是要吃的,毕竟对外形象还得经营,送端午节礼不留饭就说不过去了。

纪真走后,纪侯爷呆坐片刻,只觉得心里火烧火燎的,想喝杯茶,一摸茶碗,空的,懒得叫人,就自己起身倒茶,一眼瞄到桌上的冠礼流程单子,呆了呆,顿时恍然,一点一点卷起那张薄薄的纸片,回了正泽院。

郑氏正在做自己预备在冠礼当日穿的衣服,见纪侯爷进来也没多给一个眼神,只专注在自己手中的针线活上。身为当家夫人,虽说现在她不怎么管事了,可消息渠道还是有的。她知道,她最愧对的那个儿子来了,来送冠礼请帖了。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儿子有自己的府邸,有能力有圣心,就该离他们这糟心的一家子远远的过他自己的日子奔他自己的前程去。

“他说他当初在战场已提前加冠。”纪侯爷说着,犹豫一下,慢慢递出一个纸卷。

郑氏顿了顿,接过纸卷打开,颤抖着手摸了摸“拜母”那两个字上用指甲划出来清晰的×印,心如刀割。她的儿子反悔不愿行冠礼,只因为不想拜她这个母亲。而她,却连问一声的资格都没有。

纪侯爷瞅一眼失魂落魄的发妻,心中越发烦躁,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说道:“暄哥儿的冠礼他会来,我不希望出什么意外。”然后,长叹一声,走了。

郑氏呆愣许久,才轻声回道:“我知道了。”

纪真舒舒服服睡了一个回笼觉,抻着懒腰起身,木槿拿湿帕子在他们家少爷脸上胡乱擦了几把。

纪真赶紧躲开:“哎哎,这是你家柔弱少爷的脸,你悠着点儿!”再看一眼木槿那张在西北吹出来的糙汉脸,默默扭脸,怀念了一下当年那白嫩娇软的小美人,唉!

木槿收回帕子,说:“世子来了,在外面等,没让吵您睡觉。”

纪真点点头,打理好自己走了出去,一见纪晖的样子心里就有底了,这是刚从他们侯爷爹那里过来的,也好,省得费话再扯一遍了。

纪晖茶水已经喝过两杯,见纪真终于出来就转头看了过去,就见他这同母胞弟一脸淡然浅笑端端正正给他见礼,一点也看不出刚把生身父母弄到一个吐血一个魔怔的样子,顿时打了许久的腹稿就咽了回去,只说道:“终归是……”

纪真直接打断:“午饭差不多得了吧,一起呀?”

纪晖暗叹一声,心知无法挽回,干脆起身朝外走去。

午膳摆在老夫人的院子。

纪真跟在纪晖身后朝一众长辈女眷团了一个礼,就捡了一个不远不近的椅子要坐下。

老夫人就说话了:“有日子不见真哥儿了,快过来祖母这里让祖母看看!”慈眉善目的。

纪真也不理会一句话里藏了多少针,一屁股坐下才开口:“不去,受不了脂粉味儿,闻到会打喷嚏,不习惯。”说得好像谁不会扎人肺管子似的。

几个妹妹年纪尚小还听不懂言外之意,刚见完礼正想坐回炕上,觉得气氛不对,顿时就手足无措起来。

纪真就朝炕上扔了一个荷包,笑了笑:“刚从宫里得的,拿去分了玩,一人两个。”

荷包落在炕上,从里面滚出几粒龙眼大的彩色珍珠,一人两个,多出几个。

纪真就说:“多了六个,大哥收起来,给小侄女和大妹妹二妹妹。”

老夫人脸色就不好看了,这种成色的珍珠纪家也不多见,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了几个小丫头,而送到她这里的节礼也不过中规中矩,多是金银摆件吃食布料,看着贵重热闹却没一样出彩的。

见婆婆脸色难看,一直坐在那里沉默不语的郑氏就说话了:“你们哥哥的心意,且收着便是。”且先捧了六个交给大儿媳。

一直觑着长辈脸色的几个小丫头这才收了珍珠行了礼规规矩矩坐好,纪晖媳妇也捧着一把珍珠尴尬地替留在自己院子里的闺女道了谢。

郑氏又吩咐:“叫人把屏风摆好,传饭。”

纪晖压低声音咳嗽一声。

“我去看看,省得底下人毛手毛脚的。”纪晖媳妇知道婆婆和相公是要把她摘出去,忙答应着去了,老夫人的脸色是彻底不能看了。

纪真又行一礼,直接去了屏风外面。

纪晖担忧地看了郑氏一会儿,又看了看祖母,知道这里没他说话的份,也跟了出去。

老夫人被孙子当众怼回去,脸上下不来,正要发作,转头对上大儿媳仿佛淬了冰碴的眼睛,怕她不管不顾闹起来不好收场,也不敢再说什么招惹她,偏另外三个儿媳都跟突然哑巴似的连个打圆场的都没有,一时气得手直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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