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钥匙打开了书架下头的抽屉。
里面放的东西不怎么金贵。
一些印章、旧首饰、还有那信笺。
她拿出来,坐回榻边,将煤气灯的铁钮拧了拧,火芯子跳着明亮几分。言昳支着腮边,展开信笺,像之前数次那样,又将目光从短短几行字上挪过去。
毕竟信很短,她几乎都已经背过,重重怀疑,满脑子猜测之下,她再读,就像是长大后多年再读童话一样,觉出了几分更多的细节。
那上头的深情与笔触,不像是久病之人对人世的不舍……更有一种决绝之意。
言昳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她就觉得赵卉儿也是在一个走投无路的雨夜,水淋淋的脚步冲入苏女银行,擦净湿冷的手,将这张纸细细叠好,颤抖着手放进了小抽屉中。
第一句话“虽是俗物,却是我花了很多力气给我们昳儿准备的礼物。”
字里行间,像是在诉说她困难的境地。
她不是即将病故才写下,而是像要下定决心去做某件事,所以才说“不能陪她”了。
是,当下距离赵卉儿的死,大概过了□□年左右,比前世时隔二十年的追溯要容易些,她也更容易找到白府的老人儿。
言昳心里算了算,白府确实老人儿不多了。奴仆丫鬟,很多都在三年半以前被白旭宪换过一回,没被换掉的,好像也都是赵卉儿死后来府中的。
看来也是白旭宪在赵卉儿死后有意清洗过府上下人。
真要是说老人儿,她列举起来,大概有孔管事、老太君……
老太君。
难道她如此厌恶言昳,与赵卉儿的死有关?
而且,明明言昳是白旭宪曾经的爱女,为何增德大师来了之后,他对她的虐待与厌弃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或许重点不是增德大师说的“灾星”。
而是他误打误撞、或被人安排之下,说她“身上似附着不屈冤魂,愤懑恨怒”。
这句话真正引起了白旭宪的恐惧。
而这辈子白旭宪对她态度好了很多,正是因为言昳与李月缇关系亲近,像是认同了这个后娘,白旭宪就以为这孩子终于忘记了生母,也才松口气,不再深究她“灾星”与“不屈冤魂”的可能性。
一切都连起来了。
逼问老太君是最快获得答案的捷径。
让她说话并不难,但让她说完之后就永远别再说话了——就需要言昳做些准备了。
她想着,在此之前,也去从孔管事那里打探打探吧。
*
另一边,山光远正在马厩牵出一匹灰马,准备出府帮言昳办事,就瞧见孔管事立在门廊下,朝他快步走来。
马厩这头下了雪之后有些泥泞,他顾不上,提着衣摆朝这边跑来,道:“阿远!”
山光远已经跨上了马背,低头看他。
孔管事面容上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激动:“你说的没错,‘老鬼’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
山光远并不吃惊:“小点声。”
孔管事握住马缰,声音放低:“少爷一直知道此事吗?”
山光远前世确实知道,当时护送他的众多将士中的老鬼,并没有死,只是失散了。
但山光远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经快三十岁了,老鬼也早在他给山家平反之前,病死在了池州老家。
他重生之后,就一直想找回老鬼,却没想到当下时间,老鬼并没有回池州老家。山光远便将此事告知了孔管事,孔管事……虽说人有几分市侩谨慎,但老鬼是他曾经在军中绘测地形的搭档,他听说老鬼可能没死,便这几年来一直利用在徽、浙等地的人脉找寻。
找了怎么也都有两三年了,如今才得知老鬼的行踪。
孔管事将手中信纸塞进山光远手中:“你知道老鬼一直在做什么吗?”
山光远摇头。
孔管事嘴角微颤地笑了笑:“他在徐州到淮安的官道做道路修缮的劳工。”
山光远捏着信纸的手一抖。
山光远是在徐州往淮安的路上,与当时逃难的流民一同遭遇了兵匪。护送他的最后几个人,都死在了兵匪的射杀中,他藏于流民的尸体下得以逃生。
前世他也一直以为老鬼是死在那场劫难中。
会不会老鬼也一直觉得他还活在那附近的某个村庄中,被人收养,或者是觉得痴傻的他不可能在当时的遍地的流匪灾祸中一路到达金陵,所以还会找回去?
但已经过去了很久,老鬼或许不觉得他还活着了,只像是执念一般走在徐州到淮安的那条官路上,修修补补,来来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