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刚(7)

那阿嬷也松了口气,甩了一下衣袖小声抱怨道:“就这臭脾气,今儿没乱闹也真是奇了怪了。天天见了她还要跟见了老鼠见了猫似的。她那个难伺候的娘死前闹一大摊子事儿也就罢了,还留下这么个更难伺候的小祸害!”

白瑶瑶看向阿嬷:“是说二小姐的阿娘吗?”

阿嬷知道失语,连忙轻拍了一下自己嘴,道:“咱们赶紧去见老爷吧。”

正堂空椅,静谧空旷,言昳环视一圈,听见了右侧说话声。奴仆打起软锦帘子,言昳进了侧门,就瞧见玻璃窗子映的满屋光彩,屋里有三个人。

主座上的男人,不到三十五岁,蓄有长须,面皮白净身材高大,透着一股皮笑肉不笑的儒雅,眉毛却有几分扎人的剑锋,正是白府的老爷——白旭宪。

言昳倒是多年没见过这张脸了,竟觉得有点陌生。

白旭宪跟她,后来可是恨不得掐死对方的一对儿父女,言昳想到自己有这货的基因,都恨不得把自己一半生命的诞生源泉从他身上摘下来剁个稀碎。

可她分得清利弊,她这么小的年纪,爹一旦玩完,她在社会上也没法立足。

上辈子白旭宪把闺女们当网罗门户关系的木偶,这辈子言昳倒要掂量掂量能利用他做些什么。

她立马漾起甜笑,扭着身子行了一个不像样的礼,又跑了几步,撞在白旭宪膝头,扶着他膝盖,仰着脸笑:“爹爹!”

白旭宪这会儿还是疼爱她的,万没有日后盼着她死的狠样,抚了抚言昳的脸,笑道:“昳儿今倒是乖,没让人把你抱过来。还不快见过增德大师?”

言昳转脸往旁边看。

旁边没头发的秃瓢,四十岁上下倒是难得一副清朗骨相,一脸神秘微笑,眼半含着光,穿素雅单色袈裟,单看气场确实唬人,是增德高僧。

她当然记得这张脸。

白旭宪有挺长一段时间信佛信命,年年都有高僧登门“化缘”,一化就是穿金戴银,肚满肠肥的小半年。这一次,便是来了一位在江南一带颇为有名的增德高僧,为白旭宪做法祈求,又回答了许多问题,点化的白旭宪心服口服,已是家中上宾。

白旭宪妻妾不少却膝下无子,全是闺女。便也领言昳和白瑶瑶来,让增德高僧看相卜命。

结果增德高僧给白瑶瑶看了好一阵子,以沉稳中带着惊骇的神情,说白瑶瑶有天命凤象,未来不可估量。甚至当白老爷狂喜去问的时候,他还一副不可多说的模样,只敬畏的看着白瑶瑶。

曾经在领导讲话后也端坐在第一排露出过如此敬畏神情的言昳,非常佩服增德高僧的多层次演技。

但到了言昳,这位增德大师,却皱眉摇头,唉声叹气,只说小小女孩,却有这样的不安分,哪怕是严加管教,往后怕是会给白家带来诸多的不体面,甚至是……变故。更重要的是,当年那增德大师说她身上似附着不屈冤魂,愤懑恨怒,怕是会大闹人间,说是灾星、克星都不为过。

这话太狠了。

白老爷也被吓得够呛,脸色难看。

而幼年的言昳,其实在生母去世后隐隐约约也知道,所有人捧着她却未必有人爱她。白旭宪哪怕宠溺她,却也不陪伴她,更何况他又娶了新妻子。

所以增德大师给她看相之后说了这些话,她心里知道这些话不得了,可能会害惨她,更感觉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和嘲笑,直觉上想让他闭嘴,竟拿起茶杯就往增德大师头脸上扔过去!

大师也没想到她这等脾气,竟然没躲开,被杯盖砸出了个血豁子,当场血就顺着茶水流下来。

伤是不重,看着血水横流太吓人。增德大师一头血,也傻了。

好家伙,他走南闯北演了这么多年,又不是东北串台喊麦皮裙大姐,他的表演体系里可不包括这种武活。

增德大师起身怒喷,“我靠”才说出口,惊出一身虚汗,连忙改口,往旁边白旭宪身上一倚,捂头道:“我靠靠你行吗?”

白旭宪:……?

但言昳一下子做实了增德大师的话。

白旭宪宠她宠惯了,当时虽然震惊愤怒,但只是不轻不重的罚了她禁足抄经而已。而增德大师挨了打,流了血,这可是另外的价钱,他必然要讨回来。

言昳不知道他是怎么讨回来的,但她本以为不过抄经三五日,却被白旭宪关了一个多月。这期间,白府上还办了一次焰火法事,似乎引得府上人心惶惶,更加笃信增德大师了。

等她禁闭结束后,白旭宪的态度大为转变,本来骄纵宠溺的嫡女,竟让他避之不及。甚至后来过了几年,增德大师又来到府上,对着当时已经不受宠,甚至全家厌恶的言昳,说她是恶鬼上身,要用鞭条抽打,烟熏火烧才能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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