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是万人嫌(74)

现在薛慈没空去理他。

他在意识半昏厥的谢问寒身旁,并不敢去碰他一下,怕牵扯住伤口。但这个时候,谢问寒却在昏厥间拉住了薛慈的手指。

那些黏腻的血液都沾上了薛慈指尖。

薛慈没有洁癖,但平时也是极为爱干净的人,手上没沾过腥气,这时却什么也没说。没有抽出手,就让谢问寒那样握着。

警察拨了120,要了钥匙在拆解那些锁链,因为怕造成二次伤害,速度略微缓慢,急得额头上都全是汗。

薛慈看谢问寒的神色从麻木到显出了一点痛苦,脸上都是血,明明没有泪,却觉得谢问寒像在哭一样。

他看着谢问寒干涸的唇微微张开,发出很低哑的声音,便俯下身去听他在说什么,细软的黑发也落在少年的面颊上。

直到靠得近了,薛慈才听见谢问寒在说什么。

“恨。”

“我恨他。”仇恨几乎像阴翳一样掩盖住了这个年轻的男孩子,他变得面目狰狞,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薛慈只是很轻微地捏了一下谢问寒的指尖。他不敢碰到别的地方,怕触碰到伤口,也只能用这样细微的动作,像是某种静悄悄的安抚。

他没办法劝说谢问寒不去仇恨,只能作为一名旁观者。

那些模糊的呢喃,最后变成了更阴暗的咒语。

“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

薛慈靠得近,听见谢问寒那极为小声的嘶哑音调。少年咬着牙,齿间不断颤抖着,又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杀了他”、“杀”、“我会杀了他”。

带着伤的面容阴森可怕,略微扭曲。像是他活了过来,用的却是恶魔的身躯。哪怕谢问寒只是个小孩子,因为他无比阴森可怕的语气,听到的人恐怕都不会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他真的想杀了谢恩荣。

这段时间的经历彻底地改变了他,就算重新走在阳光下,也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属于人类的魂魄。

薛慈安静地听着,雪白的手腕上都淌下黏稠血液。他听谢问寒意识迷离间恨语慢慢低了下来,才俯在他身边,认真地说着:“他不值得。”

“不值得让你手染鲜血,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薛慈温和地垂着眸:“他会堕落到应有的地狱里。”

“而你重返人间。”

谢问寒渐渐不再发出声音。

等他被解救下来,警察抱着谢问寒往担架上放的时候,才发现他拽着薛慈的手怎么也拉不开。倒是可以更用力一点让他们分开,但谢问寒身上实在找不到一处好点的皮肉下手,一拉就全是血。

警察露出苦恼神色。

薛慈便只好说:“我和他一起去医院。”

他们在医疗车上,那位警官态度明显要温和欣赏许多,对薛慈说:“多亏你报警了,要不然还揪不出这个虐待犯。”

家庭为单位的虐待通常实施的很隐秘,谢家这种财力背景就更是如此。

报警人是这么小的少年,也的确很离奇。

薛慈垂下眼,低低应了声。

“你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是同学。”

“哈哈,”警官爽朗地笑了一下,“那也一定是关系很好的同学。”

薛慈没再说话。

谢问寒被送入手术室抢救前,手终于和薛慈掰开了。而这时,他居然意识又清醒过来。

说清醒也不算清醒,就是神智很模糊。那双眼睛暂时还看不见东西,昏昏沉沉地对上薛慈的脸,然后发出像野兽般挣扎嘶吼的声音,护士都差点没按住他。

“谢问寒。”薛慈喊他。

这让原本还在挣动的少年,动作幅度略微小了点。

薛慈平静地说,“等你好了后,把还没给我的那盒糖送给我。”

旁听的护士:“……”

你是魔鬼吗,这小孩可怜成这样了还想着要糖啊。护士讪讪地想。

不过又看了一下薛慈巨可爱的那张脸,又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原谅。

谢问寒显然也懵了一下,费劲地思考了会,慢吞吞地说:“……原本做好的,化了。”

“要重新做。”

“……再给你。”

“嗯。”薛慈看着他,轻声说,“快点好起来。”

·

又是这个梦。

白宁想。

他无数次地做着这个噩梦,无比疯魔,无比让人恐惧。

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像预知一般,不可抵挡地到来,是他不安又混乱的未来。

他又见到了那个男人,白发,苍白的肤,眼睛上蒙着血丝,是白家血脉发病时才会出现的征兆。但是男人的神色又正常——除了那双不蕴含任何感情的眼,举动都是正常而极具逻辑的,不像是发病。

男人的五官极为英俊,唯独脸上一道贯穿整张面容的疤痕横于其上,还有无数细小愈合的伤口,凹凸起伏,像是无数条搭在脸上攀爬的蜈蚣,恶鬼一般狰狞可怖,难看得令人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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