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用刀(88)
段翊霜抬头望向他。
薛兰令道:“向北走,去北地。”
段翊霜便说:“何时启程?”
薛兰令道:“需要留些时日让有琴弘和好好准备。”
段翊霜道:“有琴谷主要和我们一起?”
薛兰令道:“是。”
顿了顿,薛兰令问:“你为什么不走?”
段翊霜道:“你想问我什么?”
“我想问你,为什么解毒之后没有一走了之。”薛兰令说。
段翊霜道:“最初我们决定合作的时候,你说过,让我一直跟着你,直到你是江湖闻名的侠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薛兰令道:“你可以不完成我的要求,因为我如今,没有什么能够让你停下脚步。”
段翊霜道:“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
薛兰令便轻而又轻地反问他:“什么样的朋友?”
段翊霜道:“很好的朋友。”
薛兰令道:“刺过你三刀的朋友。”
“你也曾说过,我与旁人几无区别,段翊霜,在你的眼里,我应当也是芸芸众生的其中之一,谈不上独一无二。”
段翊霜仰着头静静凝视他。
半晌,段翊霜道:“你是很重要的朋友。”
薛兰令问:“有多重要?”
“或者说——我和你的知己至交,旧友新朋相比,能够比多少人更重要?”
他或许并不想要段翊霜的回答。
这种丝毫没有退路的问题,像极了天堑撕开之前的裂痕碎响。
轻微到难以听见。
却没有谁能阻止这裂痕越来越宽,直至裂隙成无底的天堑。
可段翊霜是要回答的。
段翊霜沉默着,用了很久的时间去思索。
然后又在夜风里开口:“你和他们不一样。”
段翊霜说:“我孤身行走江湖,结识过各种各样的人,从没想过要和谁走。”
和着潺潺溪流,他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温柔。
他被薛兰令居高临下地注视着。
剑在星夜里结满水色,烁烁闪耀着银白的光。
薛兰令忽然伸出手来。
那只食指先点落在他的眉间。
几乎没有人能立刻挣脱这片刻温柔。
段翊霜蓦然怔住。
带着凉意的食指从眉心滑下抚过,
薛兰令伸出手来,食指在段翊霜的眉间点落。
几乎没有人能立刻挣脱这片刻温柔。
段翊霜也怔住。
直到薛兰令俯身凑近了,扑面而至的艳色将他惊醒。
耳边有风。
风里有绵绵春雨,丝竹乐音,琴弦拨动时的第一声清吟。
他听到薛兰令在问:“你只想和我走?”
段翊霜觉得那阵风吹到他的眼里。
因为他醒后更觉失神空空。
段翊霜轻轻点头。
薛兰令笑了起来,又问:“你只想留在我的身边?”
段翊霜也再颔首。
薛兰令的那张脸比离得更近了,仅以一根食指相隔。
段翊霜睁大了眼睛。
薛兰令的第三个问题落在夜色里。
——“那你能为我死吗?”
这七个字很轻。
段翊霜也极轻地回答:“我不会。”
这个答案本该是最不应该诚实回答的。
任何人听了,都难免感觉失望。
薛兰令却还是在笑。
眼下的泪痣被浅淡的笑意牵扯,竟似夜里无声盛绽的赤色蔷薇。
他将食指屈起,和拇指一起捏住了段翊霜的下巴。
他问了今夜的第四个问题。
“我可以吻你吗?”
段翊霜没能回答。
春秋谷的夜色难得温柔。
薛兰令吻下去时,并不让人感觉冰冷。
他的手指很冷。
可他的吻却薄软如一片云般轻。
剑身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
段翊霜握紧了剑柄,绯意自颈后飞速蔓延至颊侧。
世人喜欢摘星揽月,也满心渎神绮思。
浑浑噩噩,所以不知所终。
心旌摇摇,所以朝思暮想。
薛兰令松了手,揽在他的肩上,忽而将人打横抱起。
屋中只燃一盏烛灯。
垂落的青纱掩下所有。
薛兰令在春秋谷中多停留了几日。
前往北地的路并不易走,甚至可以说是崎岖难行。
有琴弘和上次前往时,是被人三跪九叩恭恭敬敬请去的。
“一个响头都没少,”有琴弘和懒懒坐在摇椅上,“不仅磕得响,还要说我是天下第一的神医,不止如此,我让他们学狗叫,他们便真的会叫出声儿来。”
薛兰令斟茶饮了一口,问:“所以?”
有琴弘和道:“别人给我磕头听我的话,才好不容易把我求去了北地。你薛兰令只需要一句话,我就得抛下这春秋谷陪你去,我实在太善良了。”
薛兰令道:“让别人给你磕头学狗叫,也算你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