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开锁的声音，房车里的那扇小门打开，门后露出江楚的半张脸，若无其事地问：“导演，有什么事？”

“我来给你剪头发。 ”

“啊？”

“你自己剪坏，可就不连戏了。”钟离一步跨进了门缝里，江楚手上果然拿着剪刀。

他伸手，她略带哀怨的眼神，看得他心里不是滋味。索性不去看了，一把拿过来，说：坐。

江楚侧坐在车尾的床边，钟离站在她身后，个头高，几乎都要碰到车顶。他低着头，用梳子把她头发分开，将那些银发一根根细细挑出来，小心地从发根部剪断。

逼仄狭小的房车里一片安静，只剩剪刀开合的轻音。

剪掉最后一根时，钟离把那些白发仔细收拢在手心里，递到江楚面前。

还不到三十岁，就冒出这么多根白头发了。不知道是最近思虑太多，休息不好，还是濒死的征兆。想到这里，江楚心情就极郁闷。

“卧室门口有垃圾桶。”江楚有气无力地说。

钟离嗯了一声，却没走，而是坐在她身边，出言安慰：“镜头里，这几丝银发，很漂亮。”

江楚眼神漠然，并不领情：“不长在自己头上的银发，都好看。”

“谁说的？”

“我说的！”

江楚话接得很快，心情显而易见的不好。

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江楚叹了口气：“我不该冲你大小声。你去忙吧。开拍前，让剧务来喊我。”

钟离还想说什么，也许是觉得多说无益，便起身走了。

隔天，当江楚在片场看到一个顶着满头华发的人坐在监视器前，打死都不敢相信那是导演。

还是听一群围绕着他“参观”发型的演职人员说话，江楚才敢确定，那个人是钟离。

她走过去细看，这一头灰白，不是年轻人流行的奶奶灰，而是在一头灰发中，夹杂着零碎的白发，看起来就像自然衰老时生的发色。

“你怎么……”江楚还没问完，旁边的男主角沈黎就代替回答了：“这家伙精力旺盛，昨晚居然去染了个头发。”

“你干嘛要染成这样啊！”江楚下意识觉得，钟离是故意的，不然为什么她昨天长了白发，今天他就染呢？

“这样怎么了？”袁琦在一旁笑说：“这发型好看，比满大街都能看到的发色新鲜多了！更有艺术家范儿！”

钟离这才在人群中抬起头，冲袁琦点了个头：“还是你有品味。”

“那当然了。”袁琦瞥了一眼江楚，笑吟吟地走了。

江楚心里不是滋味，一肚子话，当着这么多人，不知怎么去说，只好等到她拍单人特写的时候，趁着钟离来给她讲戏，见缝插针问：“你为什么要染成这样啊？你才多大就等不及装老？”

钟离略带嘚瑟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顶：“为了向人民电影艺术家的定位靠拢。”

“我信你个鬼！”江楚没好气的说，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忍不住说他：“你个疯子。”

钟离敛去笑容，极认真地看她：“我本来就是，现在才知道？”

他左眼角下方，有一颗泪痣，让他看人的眼神，天生带了几分深情与玩味的矛盾感。

江楚只觉他话里有话，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心里那只蝴蝶，忽然又活了起来，振动翅膀，蠢蠢欲动。

她按捺心中奢望，回望钟离的眼神，此刻是从未在人前显示过的脆弱：“别闹了好吗？”

钟离有一瞬间怔忪，旋即又恢复了刚才的随意：“我的头发不是染的，是自己长出来的。平时的黑发才是假的。”

“我不信。”

“大家都不信，就像没人会知道你真的长了白发一样。”

“你以为我在乎别人知道我有白头发吗？”江楚问。

“你不在乎，昨天为什么发脾气？”

“我是……怕自己真的要……老了。”

她本来是想说：要死了。

钟离轻笑：“不会的，你还可以演好几年的女学生呢。”

江楚笑出声：“我信你个鬼。”

“反正我是这么觉得。”

说着钟离立即从摄影师手里，把机器接过来，对着江楚的脸，捕捉到一个出框的侧脸大特写。

江楚靠着近在咫尺黑洞洞的镜头，一时错愕，被这人跳跃的脑回路给折服了。

“开始。”导演一声令下，江楚露出一个勉强苦涩的笑。

“很好。去看一下回放。”

第48章

纵然有什么郁闷，只要投入工作，就全顾不得了，这是江楚喜欢表演的地方。

虽然是女主角，戏份吃重，好歹拍完一条可以休息。导演就不一样了，紧接着就要拍其他演员的戏，即便有整个导演组在现场帮忙，但他几乎不给自己偷懒，从早盯到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