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雪(104)

他们对大阵的感受也差不多如此。

吴葭的遗言里揭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天灾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只要破开“五行天地绝阵”,笼罩在大地上的黑雾即可消散。

当时他们只觉得“五行天地绝阵”的规模太大,让人难以想象,因此连畏惧都生不出几分,没有实感。

现在身处五阵之中的一个阵里——只这一个阵,便将他们牢牢困死,如蚂蚁渡不过无边大海,无力之余尽是绝望,淹死的那一刻都看不见它的全貌,更何谈破解?

思及此,在场几个小人竟然对北骁王生出了敬佩之意。

——胆敢逆天行事,布此大阵者,真乃一代枭雄。

姬世雄自认也是枭雄一个,擅自揣测北骁王千年前的心境,再联想到他最后的抱憾而终,忍不住自作多情地“英雄惜英雄”起来,感叹一声:“可惜我没生在千年前,没机会亲眼一睹北骁王的风采。”

闻言,龙荧讥笑道:“他有什么风采?”

姬世雄道:“你少年心性哪里能懂,英雄自当与人争,与天争,大权在握,翻云覆雨,主宰天下沉浮,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威武?将来载入史册,必定是史官笔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

龙荧被他的不要脸折服了:“与人争就是起兵造反,使天下生灵涂炭?与天争就是布下杀阵,酿千年大祸,陷黎民苍生于水火?”

姬世雄微微一哽,但根本不在乎什么黎民什么苍生:“成大事者应不拘小节,流血是难免的。”

“因为流的不是你的血。”龙荧冷笑一声,“今日我就要‘成大事’,先杀你祭天,为被迫流血的百姓们讨一个公道!”

言罢匕首出鞘,刀光乍现。

姬世雄连忙后退,躲到侍卫身后,又拽着侍卫往公孙博的身后躲:“息怒、息怒!”

公孙博拉住龙荧:“路还没找到,闹起来做什么?”

龙荧只是做做样子,威吓一番罢了。没有他的支撑江白昼连站都站不稳,他哪能松得开手?

若是真动起手来,他与姬世雄单打独斗,胜负没有悬念。但焦恨和宋天庆带着他们的侍卫与兄弟,必然都站在姬世雄那边,人多势众,胜负就难说了。

龙荧不怕一打多,但不敢拿江白昼的安危来冒险。

他单手收起匕首,插在腰间,瞥了公孙博一眼。心想,这老头刚才还责怪姬世雄和焦恨弃他不顾,对二人冷言相向,这会儿突然又帮姬世雄说好话,他心里打什么算盘,全写在脸上了。明显是也赞同焦恨和姬世雄的提议,对无尽海打起了主意。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一路,公孙博不停地和江白昼套近乎,试图打探他家乡的事。

先是问他父亲哪年离世,离世前过得可好,又问他父母感情如何,母亲身体康健与否。这些事没什么可避讳的,江白昼一一答过,但没讲公孙殊的死因,只含糊带过,说他因病去世。

而在听见他说母亲也去世了的时候,公孙博有点吃惊,忽然说:“或许你不知道,我见过你母亲。”

“是吗?”

“嗯,她是一个很……”公孙博似乎想不出如何描述,说到一半放弃了寻找修辞,“总之,我一看就知道她不是这里的人,她像传说里的神仙精怪,女妖之类,比凡间女子夺目,把你爹迷得茶不思饭不想。当时我想,这样的女子怎能娶进门?她根本也不想嫁进门,直接把你爹带走了。”

“……”

“他们私奔,其实我早有预感。因此暗暗派人盯着,我得知他们渡海而去,我的人却在半路跟丢了。”事已至此,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公孙博说得直接,“后来,我每年都派遣船队去海上寻人,可惜损失大量人手依旧无果。二十多年啊,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公孙博这一番话倒是真心实意,没有一句作假。但他和江白昼名为祖孙,实际上从未在一起生活过一天,对彼此了解有限,各自看重的东西也不一样,甚至有冲突。

在公孙博看来,江白昼是公孙氏的后代,生得如此不凡,相当合他心意,自然应该站在他这边,肩负起公孙一族的责任与荣耀,这其中免不了寄托几分希望他“子偿父债”的期许。

公孙博甚至觉得,江白昼恰好出现在他为选择继承人而发愁的艰难时期,正是上苍垂爱,公孙氏家运不绝。

将来若是破不了天灾大阵,上城区所有人不得不迁移到无尽海去,有江白昼的帮衬,公孙氏也比另外几家更占优势,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族。

他心下宽慰,忍不住道:“白昼,爷爷这么多年不放弃海上寻人,除了寻找你爹,也是想为全族人寻一条生路。我知道你心系家乡,不愿意将世外桃源的秘密告知我们,但你家乡的乡亲父老是人命,我们在场诸位的乡亲父老也是人命啊。如今地脉已衰竭,埋星邑大概没有几年好活了,大家怎么办,坐以待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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