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色(145)
洈的担忧纯属多余,黄金城什么都可能没有,就是不可能没有金银珠宝,以及契约精神。
哪怕,那是关于曾经祸斗小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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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岸第二次来荒海。
上一次来的时候,她还是纯良无害的小蛟岸。当时刚从长鼻猴脸、豹身的恶怪利齿下脱身,失去意识,浑身血呼啦啦的,还粘满了灰青色的酸臭粘液……
她不知道,她给那个清风晓月的守门将最初始的印象便是这一副尊容,甚至在她全无意识的时候,对方还曾为她去污、疗伤以及装棺。
所以,等她睁眼的时候,入眼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她身上的衣衫干净而柔软;身与魂俱伤,虽翻个身都有些吃力,但能感觉到已经接受过治疗,或者正在治疗当中;自身躺在淡蓝色的水晶棺里,棺体剔透明亮,保持内部温暖的同时又无碍视线;看得出来是在水下,但周遭什么也没有,平静而安宁;远处目之所及,有一个巨大的仿佛黑洞一样的东西,其外围是深蓝类似星云一样的光圈;而在那东西和岸之间,偏一侧的位置,盘腿坐着一个宽袍大袖的美男子,其腿上置一架无弦琴,袅袅琴音正朝向岸这边而来……
那是岸内心最为平静的一段日子。
虽然喉咙里不能发出声音,肢体能动弹的范围也很小,身与魂仿佛都被禁锢在一方小小的水晶棺中,但也正是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什么都不用做,生命和时间都好像被暂且中止了。
那时能看得风景也很少,不远处的美男子,更远处类似于黑洞一样的东西,而已。
类似于黑洞一样的东西,漆黑幽远,好像什么也没有,又好像藏着比现实所见、所闻、所知、所感的一切世界还要多得多……能想象的空间无穷大,但也没什么好看的。
美男子就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
美男子几乎可算得上是打开了小蛟岸心底的,另一个色彩世界。
如果小蛟岸原先的世界是灰色的,是暗沉的话。
那么那个美男子带她看到的,则是一个天高云淡,透着淡淡的蓝,淡淡的甜,剔透而明亮的世界。
美男子配得上她所知的,所有美好词汇。
诚然那时候的小蛟岸还没怎么读过书,内心积攒的语言词汇也并不多。
看到美男子的第一眼小蛟岸什么也没想,直观的感受就是,仿佛看见无垢湖中立着一株亭亭正正的小青莲。
这是一个和小蛟岸、和祸斗小睿完全不一样的生命。
他天生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从头开始便显得神秘高洁,不容染指。
其容止雍容,姿态雅正,一动一静行止之间皆有累世公卿家才能沉淀滋养出的,堂堂大家风范。不沾一丝野性,和粗蛮、放浪全无关系。
身穿蓝色暗绣团花的圆领长袍,羊脂白玉簪花,抹额、扳指、带钩、佩饰,一应俱全丝毫不苟。
远远观之,便已是,如仙人临世般光耀卓然。
再说,他弹的琴音是那样的清越悠扬……
这一切,在那个特定的时间和地方,刚刚好,惊醒并惊艳了小蛟岸的整个青春少艾。
虽然,这对小蛟岸曾经的那些灰色而黯淡的过去,以及那过去里相依为命的祸斗小睿,都是一种背叛。
可有时候,就是那么自然而然又轻易地发生了。
再说,其成长本身不正是一场背叛吗?
那时,小蛟岸还不知道,或者不明白,有个词语叫——一见倾慕。
她对那个与她完完全全两个世界的美男子一见倾慕。
因为时间是静止的,所以小蛟岸也不知道她在水晶棺中到底躺了多久。
她出棺的那一天,是因为水晶棺突然变薄,且越来越薄,最后彻底消失。
算是被迫出的棺,水晶棺消失后她很快发现自己行为不再受限,能够抡圆了胳膊腿儿活动,可以轻轻松松地站起来,并朝着‘欣赏’了好些时日的,‘亭亭正正的小青莲’而去……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小青莲’,脚步很轻,最终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
微偏着脑袋,开口前还咬了一下下嘴唇,最先问的不是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是哪里,也不是任何一个跟自己有关的话题,而是直愣愣地冲着对方:
“你是谁?”
乍一听,好像有点不太礼貌。
但小蛟岸的语气和神态都不像,对方也知道她不是。
弹琴的手终于停下,优雅地放在看不见的弦上。
对方抬头对其微微一笑,小蛟岸顿时便有些恍惚。
美人迫而察之,姿容更胜,那份冲击力也就更强,更何况还有一笑……
小蛟岸在那一瞬间犹见冰雪融化、清风晓月,总之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