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食记(22)

作者:苗五 阅读记录

谢沣取药盅在手里,看着寻月棠与林勰有来有往,越发觉得她性子当真是好。

除了对待自己那些上了心的莺莺燕燕,子修与旁人相处时总是有些欠的,西苑那二位见了他都躲着走,阿双虽不还嘴,白眼却没少翻。

数来算去,也就是寻月棠总能吃住他的话茬,也从没红过脸。

“妹妹活得通透。”林勰说着,又抬眼瞧谢沣,“这盅喝完,明儿便不须再用药了。”

眼下他一身炸毛被寻月棠捋顺,总算收起了那柄宝贝扇子,挪眼到了吃食上头,“今儿这是糖霜玉蜂儿罢。”

“是,”寻月棠答,“到了节气,食这个正合宜。”

糖霜玉蜂儿带个蜂字,却与蜂子没多少干系。只是因着莲房内一孔一孔的样子便如蜂巢,那内里的莲子便就是蜂子了。

只是“不似荷花窠底蜜,方成玉蛹未成蜂”(1),杨诚斋的诗里说的分明,这莲房里的“蜂儿”只到了蛹为止。

故而,这道曾招待过一朝天子的玉蜂儿非是什么蚕啊蛹啊的荤食,而是糖霜渍莲子,实打实的蜜饯。

如今盛夏,登州常见莲塘,正是食莲子的好时候。

前些日子寻月棠方才做了莲房鱼包,这会儿便又做了这个来作谢沣的药后零嘴。

“吃东西,便就是要顺应时节才好,”林勰拈了颗莲子入口,细细品味。

莲子本身就有鲜甜味道,所以糖霜给的也不多,二种甜味并不会侵夺了对方的好处,反能互相烘托、相得益彰,吃到口里仍是脆生生的,汁水不多却新鲜非常,里头的苦芯子早被人去了,吃着一点负担也无。

林勰发觉这之后,吃得便就更快了些,一捏一个,酣畅之间仿佛置身莲塘畔,暑风不热、卷着洇洇水气与袅袅荷香,拂面若缎,令人心旷神怡。

可他偏要别扭,一开口就是一句:“怎将莲芯摘了去?三伏天燥热,那东西最是去火。”

谢沣正皱着眉一口气吞完一盅药,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泛着苦,捏一粒玉蜂儿入口方纾解许多,见林勰又找茬,便皱眉回了句:“汤药最是败火,怎没见你林二与自己开一副?”

林勰曾在书院与人开过一副黄连上清散,苦得那个同窗差点与他割袍断义。

“二爷正值英年,有些火气不是正常,”林勰又摇扇子,笑里带着玩味,“左右我法子多,有处去泻火。”

这是个荤腔,寻月棠没听出什么,谢沣却懂了,眼神当即往寻月棠那边一扫,沉着脸警告林勰:“慎言。”

“没事儿的,”寻月棠不明白俩人为何突然严肃起来,忙打圆场,“莲心我也未丢,便晒在院子里,拿来泡茶喝也一样的。”

“那感情好,”林勰才不怕谢沣,笑得更是开怀,侧身凑近寻月棠,嘱咐了句:“待晒成了,多与你三哥泡上几壶。”

作者有话说:

(1)节选自杨万里《莲子》;

糖霜玉蜂儿相关资料参考《食在宋朝》与百度。

第12章 夜梦

人间八月天,夜晚的风都会裹着溽热。

更鼓过三,谢沣方才处理完公务,洗漱完毕上了榻,竹席薄衾,也仍是热。

他在榻上辗转反侧多时,总算入了眠,睡前最后的一个想法是:莫非正如子修所说,自己真的是火气太大了?

他平素眠浅,今日许是入睡太过艰难,不几久就开始做梦。

梦里头的情景亦真亦假,还在登州府,也是三伏天,楹窗微启,银辉流泻。

他在内间榻上,在虫鸣与清风声里听见女子呢喃,是外间守夜的寻月棠又被噩梦魇住。

实在是奇怪,他竟如灵魂出窍一样瞧着自己,这感觉新鲜又可怖。

他看见自己坐起身,整理好寝衣,穿好鞋子出门,在外间点上了一炉安神香,而后便静静立在榻侧看寻月棠,见她黑发如瀑,流过秀气脸庞,搭在帛枕上,又垂过塌沿。

可瞧着瞧着,榻上的寻月棠就突然不见了,如同变戏法一般......

这戏法一点也不逗乐,谢沣惊醒,皱着眉从榻上坐起,趿起鞋就往外间跑。

外间榻上,寻月棠真的不在!

他一瞬失神,直到扫过榻上光秃秃的锦褥,才想起来——

林勰今日为他停了药,外间也不需人守夜,寻月棠已搬回西苑去住了。

他长舒一口气,转身坐在了寻月棠平日眠的这方榻,交手静思:平心而论,寻月棠在外间这些日子,并未受累起身过,反倒是自己,几乎是日日半夜闻着梦呓而起,专门为她燃香。

按道理说来,这姑娘总算是走了,自己能睡个囫囵觉,求之不得的事情,如今怎还先不得劲起来了?

谢沣摇头,习惯这事儿,当真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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